倒春寒的最后一缕湿冷被五月突如其来的酷热碾碎。李宁市的天空呈现一种病态的铅白色,没有云,却也没有阳光直射的锐利感,整个城市仿佛被罩在一口巨大的、正在缓慢加热的蒸锅里。空气黏稠得如同糖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与尘土混合的灼热感,吸入肺叶时能清晰感受到细微颗粒摩擦气管的刺痛。柏油路面在高温下软化,散发出的焦臭味与城市下水道反涌的污浊气息交织,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热浪。宁水河的水位反常地低,露出大片龟裂的、布满生活垃圾和不明黑色藻类的河床,河水变成粘稠的暗绿色,在近乎凝滞的流动中偶尔翻起几个腐臭的气泡。更诡异的是热浪中视觉的扭曲——远处的建筑物轮廓像浸了水的墨迹般微微晃动,街边绿化带原本蔫头耷脑的植物叶片边缘,偶尔会闪过一瞬不属于任何光谱的惨绿色荧光,仿佛有看不见的火焰在叶脉深处闷燃。夜里,这种异常的炎热不减反增,地表持续辐射着白日储存的、带着辐射性尘埃的热能,整个城市像一块缓缓冷却的、布满裂缝的炉渣砖。凌晨时分,原本该有露水凝结的窗玻璃上,却结着一层薄薄的、带着咸涩味的白色晶状物,指腹抹过,留下灼热的触感和一丝极淡的、类似古战场铁锈与干涸血渍混合的气息。
凌晨四点十七分,李宁市西郊,原本荒芜的工业园区旧址。
这片上世纪九十年代兴盛又迅速衰败的区域,如今只剩下大片空置的厂房和锈蚀的管道骨架,在惨白的月光(月光也仿佛被热浪蒸得稀薄)下投下狰狞扭曲的阴影。然而今夜,这片死寂之地的心脏地带,却发生着超出物理法则的异变。
以废弃的第三轧钢厂为中心,方圆五百米内的空气在剧烈地、无声地沸腾。不是火焰带来的热浪翻滚,而是一种空间的“灼烧感”。地面上的砂砾无风自动,跳跃着、碰撞着,发出细碎的、类似甲片摩擦的“沙沙”声。废弃厂房的墙壁上,那些斑驳的红色标语油漆正诡异地剥落、重组,不是掉落,而是如同活物般在墙面上游走,拼凑出一个个扭曲的、断断续续的古文字:“汉”、“寿”、“亭”、“侯”……笔划凌厉,带着刀劈斧凿般的锋锐感,每一笔落下,墙体就无声地裂开一道深缝。
轧钢厂内部,那座早已停转多年的巨型冷轧机下方,地面裂开了一道长达十米的、不规则的豁口。豁口并非通往地下深处,而是像一张被蛮力撕开的、粗糙的“空间创口”。创口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暗红色电芒,内部并非黑暗,而是翻滚着粘稠的、如同熔融铁水般的赤红色能量流。能量流中,无数破碎的影像沉浮:雪原上疾驰的赤兔马影、滔滔大江中燃烧的战船碎片、巍峨城楼下飘动的“关”字大纛、灯光下夜读《春秋》的侧影、以及一柄横亘天地、沾满血锈却兀自嗡鸣的青龙刀虚影……这些影像彼此冲撞、湮灭,释放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杀伐之气与悲怆意志。更刺耳的是创口中持续传出的声音——并非人语,而是万千兵器交击的铿锵、战马濒死的嘶鸣、狂风掠过隘口的呜咽、以及一种低沉到近乎次声波、却又清晰震撼心魄的、仿佛从历史最深处传来的……叹息。
这叹息声带着千钧重量,穿透厂房破败的屋顶,在热浪扭曲的夜空中扩散。所过之处,方圆数公里内所有流浪猫狗同时噤声,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夜栖的鸟群惊飞,却不敢鸣叫,只是混乱地盘旋;连那些惯常在夜间出没的、因辐射变异的硕鼠,也全部钻回巢穴深处,发出恐惧的“吱吱”声。
文枢阁密室,季雅是被《文脉图》几乎要灼穿桌面的高温惊醒的。
她扑到桌边时,羊皮卷轴已在自主疯狂震颤,表面浮现的星图不再是点与线的网络,而是一片骇人的赤红!代表“忠”、“义”、“勇”、“烈”等与武将、气节相关的文脉节点,全部处于过载般的频闪状态,亮度之高几乎要刺瞎人眼。而在这片赤红星图的中央,一个全新的、前所未有的巨大能量涡流正在生成——它不像白居易的“诗心”或庾信的“哀眼”那样是一个相对凝聚的点,而是一个狂暴的、不断向外喷吐着炽热杀意与刚烈意志的“裂隙”!
“警报!超大规模高能反应!”季雅的声音因惊骇而变调,金丝眼镜镜片上的数据流如同爆炸般刷过,“坐标西郊废弃工业区!能量性质……极度暴烈!高度凝聚的‘忠义’之气与……与惨烈到极致的‘败亡’之怨结合!文脉污染度……无法测算!能量读数突破阈值!关联节点……太多了!从三国到宋明,所有与‘武圣’、‘忠勇’相关的概念都在共振!”
她十指如飞,调出三维能量模型。模型显示,西郊那个能量涡流像一颗正在疯狂搏动的赤红色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沿着文脉网络释放出恐怖的冲击波。冲击波所过之处,不仅仅是“忠义”节点,连带“信”、“节”、“烈”、“刚”等一切与阳刚、气节、承诺、牺牲相关的文脉概念,都开始不稳定地共振、升温,仿佛要被这颗“心脏”强行吸纳过去,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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