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李市的深夜总裹着层湿冷的雾,像浸了水的绢帕,轻轻覆在墨香斋的雕花木窗上。窗纸透进来的光软得像融化的雪,落在案头摊开的《渊阁残卷》上——那是季雅爷爷当年用竹纸手抄的副本,桑皮纸的纹路里还藏着爷爷晒书时落的桂花瓣,浅黄的瓣尖沾着墨香,像撒了把碎金。季雅跪坐在铺着织锦垫的酸枝木案前,指尖捏着爷爷传下的狼毫,笔杆是湘妃竹,刻着“松烟入墨”四字,笔肚吸饱了庐山松烟加麝香磨的墨,浓得像化不开的夜色。她垂着眸,笔尖落向残卷末页的小字,墨汁在纸上晕开“星枢”二字的篆文,像两尾游在墨色里的鱼,尾鳍扫过纸纤维,带起细微的痒。
“找到了。”季雅的指尖轻轻点在“天枢”星的位置,声音轻得像落在纸页上的灰尘。李宁凑过来,鼻尖沾到松烟的清苦——他今早帮季雅磨了三遍墨,指尖还留着磨盘的温度,指节因为用力泛着淡粉。磨盘与砚台摩擦的声音像春蚕食叶,墨汁从磨盘边缘流下来,滴在砚台里,泛着乌金般的光泽。电脑屏幕亮着,他刚把星图坐标导入地图软件,蓝色光标在宁李市地图上跳出七个红点:“西山观星台是明朝钦天监的旧址,当年观星台的天文官用星图定节气,屋顶的琉璃瓦还留着当年的星纹;古运河闸口还留着清代漕运的刻痕,砖缝里能抠出当年的船钉,锈得像颗颗红痣;博物院文献库地下特藏室……”他的声音顿了顿,想起爷爷当年在大学讲文脉时的样子——爷爷穿着藏青中山装,手里举着本《宁李城文脉志》,说“文脉是城市的魂,藏在每一块砖、每一张纸里”。“那是民国时藏书家埋的星图手稿,用蜡纸包着,藏在《四库全书》的底柜里。”
温雅在旁修复上周从老吴那里收来的铜镜,工具箱摊在脚边,鹿皮擦着镜面,青光映得她侧脸柔和如月光。她的指尖沾着镜面上的铜锈,是老吴当年刻碑时蹭的——老吴说“铜锈是岁月的邮戳,每道锈迹都藏着一段故事”。作为金石修复师,她对“钥”“鉴”这类承载文脉的器物天生敏感,指尖刚碰到铜镜的“守”字刻痕,便抬头道:“残卷里的‘星枢钥片’,应该和沈仲山前辈的‘鉴’是一套。吴福顺爷爷当年修复‘鉴’时说过,‘鉴’是星枢的眼睛,能照出文脉的浊气;‘钥’是打开星枢的钥匙,能把散掉的文脉拼回去。就像拼图,少了哪块都不行。”
温馨晃着刚做好的“鸣”字金铃,银线刻的“引”字闪着细碎的光。她是金工手艺人,指尖还沾着錾刻的铜屑,对能量波动格外敏锐。指尖刚碰到残卷边缘,金铃便嗡了一声,像被风吹动的蜂群:“里面有股熟悉的能量……像陈墨生老师的《唐诗选》,书角卷着的地方有他夹的桂花糖纸味,甜丝丝的;像老吴刻碑时的松烟味,混着他身上的旱烟味,苦中带辣;还有……”她的声音顿了顿,睫毛颤了颤,指尖轻轻抚过残卷上的星图,“像沈仲山前辈修复铜镜时的艾草香,晒了整院的清苦,像夏天的风裹着薄荷。”
话音未落,残卷突然震动起来。纸页摩擦的声音像极了春蚕啃食桑叶,季雅的指尖刚触到“天枢”星的篆文,一股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纸页中央慢慢洇开一团黑雾,像墨汁滴进了清水,接着黑雾凝聚成一枚棋子大小的玉符。玉符呈椭圆形,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蛇形纹路,鳞片凹凸有致,竟像是活的,每一片都在微微颤动。更让季雅汗毛倒竖的是,玉符上的蛇形纹路,和陈总手腕上那只蛇形戒指的图案,一模一样!
“不好!”温雅的“衡”字玉尺瞬间飞起来,青光裹住玉符,却没能挡住它发出的低吟。那声音不是直接钻进耳朵,而是像从残卷里飘出来的回声,带着股子阴寒,像有人用冰锥扎进后颈:“混沌显,文脉断;万物枯,文明湮。”红光映得满室诡异,李宁抓起案头的“守”字铜印,铜身烫得像块烧红的铁,印面的“守”字泛着灼人的光——爷爷临终前攥着铜印说“守印者,守的是文脉的根,哪怕丢了命,也不能丢印”。
“有人监视!”温馨突然指向窗外。月光下,巷口的梧桐树后站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西装是羊绒材质,泛着冷光,像蛇的鳞片。他站在阴影里,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下巴的胡茬——是陈总的助手阿蛇!他手里转着把折叠刀,刀身刻着蛇形花纹,映着月光,像条吐信的蛇。片刻后,身影慢慢淡下去,像墨汁滴进水里,只留下空气里残留的硫磺味,刺得人鼻子发酸。
门铃恰在此时响起。四人交换眼神,李宁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个穿藏青中山装的老人,领口有常年佩戴的磨损,像被岁月啃过的书脊。他戴圆框玳瑁眼镜,镜腿缠着红线(后来他们知道,那是奶奶生前缠的,说“线能拴住魂”),手里捧着个旧青铜盒,盒身用金线嵌着“星枢守护”四字,铜绿斑驳,像长了老年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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