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暑气尚未散尽,韩馥府邸的正堂里却透着一股比秋凉更甚的沉郁。
案几上的茶盏早已凉透,几片残茶在水中浮沉着,像极了此刻田丰与沮授的心境。
方才那场争执的余音仿佛还绕着梁木,田丰粗重的喘息声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焦躁。
“明公!”
田丰往前踏了半步,玄色的官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细微的尘土。
“荀湛近日与袁绍往来甚密,绝非寻常故旧寒暄!属下已派人查过,他半月内三次遣心腹往南皮去,每次都避开了城中耳目,这等行径,如何能说是‘正常交流’?”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凿在地上:“袁绍是什么人?野心勃勃之辈!他如今据有渤海,又收纳了不少亡命之徒,早就对冀州虎视眈眈。
荀湛此人虽无缚鸡之力,却最擅钻营,他此刻频繁接触袁绍,怕是早已心生二意,想为自己寻条后路!”
一旁的沮授也沉声道:“元皓所言极是。荀湛与袁绍的族弟袁谌素有往来,本就沾着亲故。前几日他还在府中宴请邺城的几个富户,言语间多有称颂袁绍‘贤明’,却对明公颇有微词。
这等时候,他若有异心,里应外合之下,邺城怕是旦夕之间就会生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恳切,额角都沁出了薄汗。
他们跟着韩馥多年,虽知这位主公性情温吞,却也盼着他能警醒几分——冀州沃野千里,是天下粮仓,更是乱世中的安身立命之本,若真被袁绍夺了去,他们这些人怕是连安身之地都难寻。
可韩馥却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慢悠悠地端起凉茶抿了一口,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像一盆冷水浇在田丰与沮授心头。
“二位先生多虑了。”他放下茶盏,声音带着几分慵懒,“荀湛与我同朝为官多年,他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不过是念着与袁家的旧情,偶尔通个消息罢了。”
他顿了顿,嘴角竟还牵起一丝笑意:“再说了,我本就是袁家门生。当年我能坐上这冀州牧的位置,多少沾了袁太傅的光。
袁绍如今接了天子,势头正好,荀湛与他走动走动,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反意’。”
“明公!”
田丰急得须发皆张,“此一时彼一时!当年袁太傅在世,袁绍尚且谨守本分,如今他手握兵马,又有天子在侧,野心早已藏不住了!
荀湛精明,怎会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他哪里是‘走动走动’,分明是在为袁绍刺探消息!”
“元皓莫要激动。”
韩馥摆了摆手,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冀州这么大,我守着也累。真要是袁绍想要,他开口便是,何必绕这弯子?再者说,他若真要夺冀州,凭荀湛一人,又能成什么事?”
这话听得田丰与沮授心头一寒。
他们原是想劝韩馥早做防备,要么敲打荀湛,要么调兵守城,可这位主公倒好,竟连“让出去”的念头都隐隐有了。
沮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失望,换了个话题:“明公既不信荀湛有异心,那鞠义之事,总该听属下一言吧?”
提到“鞠义”二字,韩馥的脸色微沉了沉。
鞠义麾下的先登死士是冀州最锋利的一把刀,前番大败公孙瓒的白马义从,靠的就是这支队伍。
可也正因如此,韩馥心里总存着几分忌惮——鞠义性情刚猛,又极得军心,若是留在邺城,他总觉得坐立不安,前几日才借着“防备公孙瓒”的由头,把人打发到了广平。
“鞠义?”
韩馥冷哼一声,“他留在广平正好。那里离邺城远,省得他在我跟前晃悠,惹人心烦。”
“明公!”
沮授急道,“鞠义虽桀骜,却对冀州忠心耿耿!先登死士更是我冀州的精锐!如今袁绍虎视眈眈,公孙瓒也在幽州蠢蠢欲动,正是用人之际!
把鞠义调回邺城,一来可震慑宵小,二来也能让他守在明公身边,若是真有变故,也好有个依仗!”
田丰也跟着道:“是啊明公!您对鞠义有偏见,无非是怕他功高盖主。可眼下安危要紧,就算您不放心他,把他调回邺城近郊驻守也好,总比让他远在广平,鞭长莫及强啊!”
两人苦口婆心,几乎是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说。
可韩馥却只是摇了摇头,眼里的忌惮丝毫不减:“不行。鞠义那人性子野,手里又有先登死士,真调回邺城,他要是起了异心,比荀湛更麻烦。我看他还是在广平待着稳妥,省得我夜里睡不着觉。”
他话说得决绝,田丰与沮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无奈。
劝了半晌,非但没让韩馥警醒,反倒连调回鞠义这步棋都走不通。田丰张了张嘴,想再争辩几句,可看着韩馥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终究是把话咽了回去,只觉得心口堵得发慌,连带着呼吸都滞涩了几分。
就在这时,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亲兵慌乱的呼喊:“明公!明公!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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