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灯里的灯油燃得渐渐浅了,案上的酒壶换了第三把,琥珀色的酒液在樽中晃出温润的光。
满厅的酒气混着肉香漫开,董卓打了个酒嗝,肥厚的手掌按住案上的酒樽,目光往李儒那边递了个眼色——眼尾挑了挑,指尖在樽底轻轻敲了两下。
李儒放下竹箸时,袖口扫过案面,带起一点细碎的声响。
他端起自己案上的酒樽,起身走到吕布面前,袍角擦过铺地的锦毯,几乎没发出声。
“温侯,”他将酒樽往吕布面前的案上轻轻一放,自己先举了举樽,脸上带着温和平淡的笑,“儒敬温侯一杯。”
吕布忙端起酒樽起身,两人的酒樽碰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李大人客气了。”
他仰头饮尽,酒液滑过喉咙时带着点涩,心里却猛地一紧——来了。
李儒也饮了酒,放下樽时没急着回座,只垂着眼,慢悠悠地开口:“温侯近来倒是清闲,听闻往司徒王允府中跑的勤快,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话问得轻描淡写,像是寻常闲话,可吕布耳尖,听出了话里藏着的钩子。
他心里暗惊——陈宫昨晚果然没猜错。
昨夜在府中,陈宫坐在烛火旁,手指捻着胡须,沉声道:“主公,明日赴宴,李儒必问你往来王允府中之事。他是董卓的智囊,最是多疑,你切不可慌。”
当时吕布还攥着拳,急道:“那该如何答?总不能说实话。”
“自然不能说实话,”
陈宫摇头,眼里闪过抹精光,“你只说与王允是正常来往,却要‘不小心’透漏些消息——
就说王允似有异动,暗中联络朝中人,似是要谋算太师。话不必说死,点到即止,让他们信七分,疑三分。”
“为何要透漏这些?”
吕布当时还不解。
“董卓多疑,主公越是说与王允无干,他越起疑,”
陈宫解释道,“倒不如主动递些‘消息’,显得你心向太师,肯将打探到的事报上来。再者,让他们知道王允要动手,咱们才能后发制人。”
此刻李儒的话落,吕布脑子里飞快过了遍陈宫的嘱咐,脸上反倒堆起笑。
伸手抚了抚鬓角,像是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李大人说笑了,哪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王司徒年长,又是世交,近来府中摆了几场小宴,邀了些旧臣,也请了我去坐坐,不过是吃酒闲聊罢了。”
他话说得松快,李儒却没接话,只垂着眼看他,那目光像是带着秤,要把他这话的虚实称出来。
厅里的喧闹不知何时静了些,董卓端着酒樽没喝,目光也落在吕布身上,指尖在樽沿慢慢磨着。
吕布故作坦然地笑了笑,端起酒壶给李儒的空樽添了酒,添到一半时。
像是想起了什么,手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带着点犹豫:“不过……说起来,倒是有件事,我瞧着有些蹊跷,本想禀明义父和李大人,又怕是我多心,扰了二位清静。”
“哦?什么事?”
李儒立刻追问,往前凑了半步。
董卓也坐直了些,肥厚的脸上没了笑意,眼神沉了沉:“但说无妨,有什么事,咱家还能怪你不成?”
吕布放下酒壶,搓了搓手,像是有些为难:“就是前几日在王司徒府中,夜里喝多了,我起夜时,听见他书房里有动静。
本不想多听,可偏偏听见他与人说话,提到了……提到了义父。”
他说到这儿停了停,抬眼飞快瞥了董卓一眼。
见董卓脸色沉得像要滴墨,又低下头,声音压得更低:“我没敢多听,隐约听见‘太师专权’‘清君侧’之类的话。
还提到了几个名字,像是……像是太常卿种拂,还有御史中丞皇甫嵩,似是在说要联起手来,做什么大事。”
“哐当!”
董卓手里的酒樽猛地砸在案上,酒液溅了满案,连碟子里的肉干都浸了酒。
他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玉带崩得紧紧的,肥肉抖了抖,眼里像是要冒火:“王允这老匹夫!咱家待他不薄!他竟敢谋算咱家!”
他越说越气,一脚踹在案腿上,厚重的案几晃了晃,杯碟掉在地上,碎成一片脆响。
“他算个什么东西!当年若不是咱家举荐,他能有今日?竟敢暗中联络人害我!反了!真是反了!”
厅里的人都吓得跪了下去,连张绣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甘宁站在陈宫身后,虽没跪,也缩了缩脖子,偷偷看了眼暴跳如雷的董卓,又飞快低下头。
李儒却没慌,眉头紧锁着,拉了拉董卓的衣袖:“岳父大人,息怒,先听温侯把话说完。”
董卓这才喘着粗气停下,指着吕布:“你说!还有什么?他还说了什么?是不是还想拉你入伙?”
吕布心里暗赞陈宫料事如神,面上却露出些惶恐。
对着董卓躬身道:“义父英明。前几日王司徒私下找过我,说……说要在他府中摆场大宴,邀义父去赴宴,届时……届时要我在宴上动手,除掉义父,还说事成之后,保我做兵马大元帅,享不尽的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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