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铜灯悬在梁上,灯花噼啪轻爆,将满室的光影晃得忽明忽暗。
随着吕布与陈宫踏入宴会厅,厚重的梨木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门轴转动的吱呀声落定,厅内的寂静便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了下来。
吕布立在厅中,玄色锦袍上绣的暗纹在灯火下泛着冷光,他没看两侧侍立的甲士,也没瞥案上罗列的酒肉,只平静地望着主位上的董卓。
董卓今日穿了件紫色朝服,腰间玉带束着滚圆的肚腹,脸上堆着的肥肉把眼睛挤得只剩条缝,可那缝里透出的光,却像淬了冰的钢针,直往人身上扎。
二人对视了许久,空气里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在拉扯。
厅外传来巡兵甲叶碰撞的脆响,衬得这沉默愈发窒闷。
吕布握着方天画戟的手紧了紧,戟杆上缠的防滑绳硌着掌心,他想起昨夜陈宫在府中说的话——
“太师多疑,温侯近来频往司徒府,他断无不知之理,今日赴宴,必是试探”
那时烛火在陈宫眼底跳,字字都敲得恳切,此刻想来,果然一语成谶。
“奉先最近辛苦了。”
终于,董卓先开了口,声音粗哑得像磨砂纸擦过木桌,“来回走动了不少人的府中啊。”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块巨石砸在吕布心上。
他指尖微颤,面上却不敢露半分破绽,只垂着眼皮暗自思忖:
看来董卓这老贼早就在暗中盯紧了自己,往来王允府中的事,怕是已被他摸得七八分清楚。
他原以为自己行事还算隐秘,却没想这相府之中,竟处处都是眼线。
“义父说笑了。”
吕布压下心头的惊涛,往前迈了半步,单膝往铺着锦毯的地上一跪,膝盖磕在毯下的青砖上,发出闷响。
他仰头时,脸上已堆起恭顺的笑,“孩儿拜见义父。义父说的哪里话,孩儿不过是在替义父打探消息,怕有人存了歹心,暗中加害义父罢了。”
董卓眯起眼,手指在案上的酒樽沿上摩挲着,樽身的冰凉透过指尖往心里钻。
他没立刻接话,目光在吕布脸上逡巡,像是要从那层恭顺的皮囊下,扒出些别的东西来。
厅内的侍立的仆役都垂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触了这僵局里的霉头。
坐在董卓下首的李儒,自始至终没看吕布。
他穿着件青色儒衫,鬓角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目光落在随吕布而来的陈宫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陈宫今日穿了件素色长衫,腰间系着根普通的布带,看上去倒像个寻常的读书人。
察觉到李儒的目光,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底却清明得很。
“这么说来,你倒是在担心咱家?”董卓终于开了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自然是!”
吕布忙应道,声调都扬高了些,像是急着剖白心迹,“义父是孩儿的天,孩儿怎能不担心?那些日子,我见京中不太平,便假意往各处府中走动,给那些藏着坏心的人释放个错觉,就是想引他们露出马脚,好护义父周全!”
他说着眼眶微微泛红,倒真有几分情真意切的模样。
董卓转头看向李儒,眉梢挑了挑。
李儒与他相处多年,早懂了这眼神里的意思,他端起茶盏抿了口,放下时,对着董卓微微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
董卓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咱家就知道,奉先心里是记挂着咱家的!好孩子,快起来,赐座!”
他抬手往旁边一指,那里早摆好了一张铺着软垫的案几,“奉先快坐下,陪咱家喝几杯。”
吕布这才松了口气,谢了恩,起身时,膝盖还有些发麻。
他刚在案边坐下,还没来得及端起茶盏,就见李儒往前挪了挪身子。
“温侯,”
李儒的声音温和平缓,听着倒像是在闲话,“陈先生看着倒是个有智谋的,不知温侯可否割爱,让陈先生来太师府中效力?太师身边,正缺这样的能人呢。”
这话一出,吕布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握,指节都泛了白。
茶盏里的茶水晃了晃,溅出几滴在案上。
他心里“咯噔”一下——李儒这是要干什么?
明知道陈宫是他近日才请入府中的谋士,竟当众要抢人?
这哪里是要陈宫效力,分明是借着这话,试探他是不是真对董卓言听计从!
他正想着该如何回绝,既不能驳了董卓的面子,又不能真把陈宫交出去,就见陈宫往前迈了一步。
“能得太师与李大人赏识,在下求之不得。”
陈宫对着董卓拱手,语气诚恳,“若能入太师府,在下定当竭尽所能,为太师分忧。”
吕布彻底愣了。
他猛地看向陈宫,眼里满是错愕——这还是昨天晚上那个在府中与他密谋,说“董卓篡权,天下共愤,温侯当趁机除之”的陈宫吗?
怎么转脸就改了口?
他心头急得像着了火,手不自觉地往腰间摸去,摸到了挂着的玉佩,才想起这是在董卓府中,动不得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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