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秋意浸在砖石缝里,连宫墙的残垣都染着一层冷灰。
董卓的马蹄踏过朱雀大街时,溅起的不是尘土,是新铺的青石板碎屑
——他入主长安已逾三月,修缮宫室的工匠日夜不休,夯土声、凿石声混着监工的呵斥,成了这古都最常听见的调子。
“太师,未央宫前殿的梁木已换妥,只待上漆了。”
工部侍郎跪在道旁,额头抵着地面回话,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董卓勒住马,粗声哼了句:“慢些无妨,别偷工减料。”
他的目光掠过脚手架上忙碌的工匠,没停片刻,便转向身后的车队
——数十辆牛车首尾相接,车厢用厚布蒙着,压得车轴吱呀作响,里头装的是从洛阳劫掠来的金银、绸缎,还有从各地搜刮的古玩玉器。
“郿坞那边都安排好了?”他问身旁的李肃。
“都妥了!”
李肃连忙躬身,“坞堡的城墙已加高到七丈,壕沟也挖好了,库房分了十二间,金银分开码放,连您要的‘酒池’,也按着洛阳旧样挖好了,只等引渭水进来呢!”
董卓这才咧嘴笑了,眼角的皱纹堆着得意:“好!等宫室修完,就把这些宝贝全运去郿坞!”
他勒转马头,往城外去——比起长安的宫墙,他更惦记郿坞的安逸。
那坞堡在长安以西二百五十里,依着山势筑的,墙高丈余,粮草能支三十年,他早让人在里头盖了楼阁,选了数百个民间女子充作姬妾,只待把金银运过去,便能日日笙歌,做个逍遥的“土皇帝”。
车队缓缓移动时,吕布正站在温侯府的门楼前,望着尘土飞扬的官道出神。
他身上的银甲沾着晨露,是刚从校场回来的——这几日董卓心思全在修缮宫室和郿坞上,连军议都少开了,他倒落得清闲,只每日带着并州军的旧部在校场操练。
“将军,八健将都在府里候着了。”
亲卫在身后禀报。
吕布“嗯”了一声,转身往府里走。穿过雕花木廊,正厅里已摆开了酒案。
张辽、高顺、臧霸、郝萌等人都坐着,见他进来,齐齐起身拱手:“将军!”
张辽性子最直,先开了口:“将军,您说这太师,如今是真把心思放在安稳上了?”
他端起酒碗,没喝,先重重搁在案上,“前几日末将去营中查哨,撞见西凉兵在市集抢东西,告到太师跟前,他竟只骂了句‘小题大做’!
还有宫里,听说陛下想给先帝上谥号,太师都没应,只说‘先修宫室再说’——这哪是辅政,分明是把长安当自家后院了!”
高顺素来沉稳,此刻也皱着眉:“何止这些。”
他声音低了些,“末将听闻,太师把并州军的粮草调了一半去郿坞,说是‘防备诸侯’,可咱们营里的粮草,已只够支两个月了。前几日我去求李儒,他只叹着气说‘太师定的,他也劝不动’。”
厅里顿时静了,郝萌忍不住啐了口:“当初在洛阳,太师还说要‘匡扶汉室’,如今倒好,除了抢东西就是修坞堡!
咱们跟着他出生入死,难不成就为了看他天天搂着女人喝酒?”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吕布身上。
他手指摩挲着腰间的方天画戟柄,沉默了片刻。
他何尝没察觉?
董卓变了,不是从西迁开始的,是从进了长安、坐稳了位子开始的。
以前他虽暴戾,却还有几分雄心,虎牢关前还会问他“诸侯动向”。
如今却只惦记郿坞的酒池肉林,连朝会都懒得出,百官递的文书堆在案上,他瞥都不瞥一眼。
“急什么。”
吕布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压得住厅里的议论,“他现在是得意忘形,可手里还捏着朝廷的印信,握着关中的粮草,西凉军也还听他的。”
他抬眼扫过八健将,“咱们是并州军,跟着他,图的是个前程,不是给他当摆设。但现在翻脸,粮草断了,咱们在长安就是无根的草,怎么跟西凉军斗?”
张辽猛地抬头:“那将军的意思是……”
“等。”
吕布吐出一个字,指节敲了敲案面,“等一个时机。”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要么等他把天下人的心都寒透了,要么等他跟西凉军自己闹起来,到时候咱们再动手,不仅名正言顺,还能让天下人知道,并州军不是他董卓的鹰犬——是为了正纲纪,为了自己挣个名分!”
这话落了,厅里的人都松了口气。高顺拱手道:“将军说得是,末将等听将军的。”
正说着,厅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个下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在门口躬身:“将军,司徒王允大人府上的人来了,说请您今晚去府中赴宴,务必赏脸。”
“王允?”
吕布愣了一下,端酒的手停在半空。
他脑子里猛地闪过一张脸——是那个在荣阳城前,拦着他不让他追杀曹操的小子。
那时候乱兵之中他就要杀了曹操,火光里,那小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布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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