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碾过黄土的声音,混着马蹄踏碎枯枝的脆响,在连绵起伏的官道上拖曳成一条冗长的线。
自洛阳城迁都那日起,这支裹挟着天子、百官与无数百姓的队伍,已在西去的路上走了近月余。
秋意渐浓,风卷着沙尘掠过道旁的枯树,枝桠间挂着的残破布帛簌簌作响——那是前几日试图逃散的百姓留下的,此刻却成了沿途最醒目的警示。
董卓的黑色轺车走在队伍最前,车轮包着厚革,却仍压得路面陷下两道深辙。
他掀开车帘一角,粗粝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他颔下的虬髯乱晃。
视线扫过队伍两侧,每隔数十步便有一具悬在树杈上的尸体。
有的是试图反抗的洛阳旧部,有的是不肯西迁的百姓,血水顺着衣袍滴落在黄土里,洇出点点深褐,又被往来的马蹄踏成泥。
“太师,前面便是长安了。”
随车的亲卫低声禀报,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敬畏。
董卓“嗯”了一声,收回目光,指尖在车辕上敲了敲。
这一路走得算不上顺,洛阳周边的坞堡、乡绅,总有些不知死活的敢跳出来“勤王”。
昨日还有个自称“弘农义士”的小吏,带着百十来个农夫拦在路口,举着锄头喊要“诛贼护驾”。
结果呢?
他不过让吕布带三百铁骑冲了一趟,那片谷地便成了血海,连路边的草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跳梁小丑罢了。”
他嗤笑一声,放下车帘,将外面的萧瑟与血腥都隔在门外。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毡毯,角落里放着一坛未开封的烈酒,空气里弥漫着酒气与皮革的味道,倒比外面那股子血腥味舒服得多。
他靠在软垫上,眯着眼想,等到了长安,把那座旧宫修得再气派些,到时候歌舞升平,谁还敢记着洛阳的旧事?
车驾缓缓驶入长安地界时,守关的将士早已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董卓懒得看这些人,只催着队伍快些走,直到日头偏西,队伍才在长安城外的临时营寨停下。
这营寨是提前让部将李肃赶来搭建的,虽简陋,却也围得严实,栅栏外架着刀枪,巡逻的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透着与洛阳截然不同的紧绷。
百官们的车驾挤在营寨西侧,一个个面色灰败,连下车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
汉献帝刘协被内侍扶着从一辆小小的辎车里下来,单薄的龙袍上沾着尘土,小脸煞白,眼神怯怯地往董卓的方向瞟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他身边的杨彪、王允几位老臣,看着营寨里来来往往的西凉兵,眉头皱得能拧出水来,却谁也不敢多言
——前几日大夫宋乔就是因为多说了一句“请太师善待百姓”,当场就被董卓下令拖出去斩了,首级至今还挂在营寨门口呢。
董卓没心思管这些百官的脸色,他在亲兵的簇拥下进了自己的大帐,刚坐下喝了口热茶,就扬声喊:“去,把奉先和文优给我叫来!”
不多时,帐外传来脚步声。
先是吕布掀帘而入,他依旧穿着那身银甲,腰悬方天画戟,脸上带着几分傲气,见了董卓,拱手道:“义父。”
紧随其后的是李儒,他穿着一身青色儒衫,手里还拿着一卷竹简,神色沉稳,进来后躬身行了一礼:“太师。”
董卓摆摆手,让他们都坐下,自己则端着茶碗,眯着眼问李儒:“文优,这一路过来,东边那些诸侯的动静,你打探得怎么样了?”
李儒将竹简放在案上,拱手道:“回太师,讨董联盟早已是一盘散沙了。”
他顿了顿,缓缓说道,“自虎牢关一战后,袁绍虽还是盟主,却已约束不住各路诸侯。曹操率军追击我军时,在荥阳被徐荣将军击溃,损兵折将,如今正退回陈留休整,短时间内怕是无力再动。
至于其他诸侯,或因粮草不济,或因各怀心思,大多已各自拔营回了封地,联盟名存实亡。”
“哦?”
董卓眼睛一亮,放下茶碗,身子往前倾了倾,“还有呢?那些个自诩英雄的,就没点别的动静?”
“倒是有几件事,值得太师一听。”
李儒道,“公孙瓒与袁绍近日已结下了怨仇。公孙瓒率军回幽州时,途径袁绍的地盘,袁绍派人袭扰其粮草,双方在附近打了一仗,虽未分胜负,却已撕破了脸。
另外,孙坚在洛阳得了传国玉玺后,本想悄悄回江东,却被袁绍知晓,袁绍令其部下在荆州拦截。
孙坚与袁绍麾下大将颜良交战,险些丧命,最后还是袁术出面,说是‘误会’,才放了孙坚一条生路——
不过依属下看,袁术怕是也盯上了那玉玺,只是暂时不愿与孙坚彻底闹翻罢了。”
“哈哈哈哈!”
董卓听完,拍着大腿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帐顶的尘土都簌簌往下掉,“我就说嘛!一群酒囊饭袋!还敢自称讨董联盟?
合起伙来都打不过咱家,如今倒好,自己先内讧起来了!公孙瓒和袁绍掐架,孙坚被袁绍追着打,袁术还在中间搅浑水——这等乌合之众,也配让咱家费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