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洛阳城的晨雾里飘着焦糊的味道。
孙坚勒住马缰时,铁蹄踏碎了满地灰烬。
城门口的吊桥歪斜地挂在护城河上,原本该鎏金的铜钉早被撬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几处锈蚀的孔洞像瞎掉的眼。
他身后的程普突然低喝一声,抬手挡住飞溅的火星——不远处的酒肆屋顶正塌下来,火焰裹着浓烟冲上云霄,把半边天都染成了猪肝色。
主公,城里面...韩当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街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有的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胳膊肘抵在青石板上,指节抠进砖缝里。
一个穿锦袍的老者被钉在朱漆大门上,胸口插着支断戟,花白的胡须上凝着黑血,腰间的金鱼袋被剖开,里面的文书散落一地,被马蹄碾成纸浆。
几个西凉兵正围着辆马车哄抢,有个披甲的壮汉揪着妇人的发髻往车轴上撞,银钗掉在地上,被他一脚踩进泥里。
狗贼!黄盖的大刀已经出鞘,刀光映着他虬结的青筋。
孙坚的指节捏得马鞍咯吱作响。
他靴底沾着的血渍还没干透,那是昨天在邙山脚下斩杀西凉散兵时溅上的。
原本以为能赶在董卓前面守住洛阳,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城墙上的字旗早就被烧得只剩半截,此刻正挂在箭垛上,像块破布似的随风抽打着焦黑的城砖。
程普、韩当!
他突然扬声,声音在火噼啪声里炸开,带五百人去救火!凡是有活气的都往东门挪,灶房、粮仓,能抢出来多少算多少!
末将领命!
程普的铁脊蛇矛在火光里泛着冷光,他拨转马头时,披风扫过地上半只断裂的玉簪。
黄盖、祖茂!
孙坚的目光扫过巷子里奔逃的人影,西凉兵见一个斩一个!敢动百姓的,就地枭首!
黄盖重哼一声,大刀划出半道弧线,已经劈翻了两个试图冲过来的溃兵。
祖茂举着盾牌紧随其后,盾面的兽纹被血糊得看不清轮廓,他回头朝孙坚拱了拱手,声音闷在盔胄里:主公保重!
马蹄声渐远,孙坚望着他们分向东西两个方向,突然觉得掌心发黏。
他解下腰间的水囊灌了口,冷水滑过喉咙时,竟尝出点铁锈味。
亲卫队长陈武低声道:主公,宫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孙坚点头,拨马往皇城方向去。
街道两旁的屋舍大多塌了半边,有处宅院的朱门被劈成了两半,门楣上尚书令的匾额斜斜挂着,被火舌舔得蜷曲起来。
他想起去年还在这里参加过卢植的寿宴,当时院角的石榴树正结着红灯笼似的果子,如今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树桩,树底下堆着几具孩童的尸体。
加快速度!
他猛抽一鞭,马嘶声惊飞了檐下的乌鸦。
皇城的朱雀门早就没了门板,地上的青铜铺首被踩得变了形。
禁军的尸体堆到了门槛边,有的甲胄被剥得精光,胸口插着弩箭;有的手里还攥着断剑,指骨都露了出来。
往里走,太和殿前的白玉栏杆断了好几截,阶下的石狮子被劈掉了半个脑袋,鬃毛里嵌着些暗红的碎肉。
主公!
西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过来,甲胄上全是黑灰,西侧...西侧那口冰井里...有东西!
孙坚皱眉。
那口冰井是章帝年间修的,夏天储冰,冬天藏酒,怎么会有异动?
他跟着斥候穿过偏殿,绕过烧塌的回廊,果然看见井口围着几个亲卫,井绳还在晃晃悠悠地往下坠。
捞上来了吗?
他刚问出口,就看见两个士兵正往上拽着什么。
先是露出只缠满白绫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泥。
接着是披散的青丝,湿漉漉地粘在苍白的脖颈上。
等整具尸体被拖上来时,孙坚才看清那是个宫女,身上的宫装被撕得破烂,腰间系着个锦袋,袋口的流苏已经泡得发胀。
搜仔细点。
陈武上前翻检,手指刚碰到锦袋,突然了一声。
他解开袋口的绳结,从里面掏出个四寸见方的东西。
那物件裹着层软布,解开时突然闪过道幽光——是块玉石,上面蟠着五条龙,龙嘴衔着珠,龙尾交缠,底部刻着几个字,被血迹糊了大半,隐约能认出受命于天的字样。
主...主公!
陈武的声音都在发颤,捧着玉石的手抖得像筛糠,是传国玉玺!
孙坚只觉得脑子里的一声,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他猛地跨步上前,一把将玉玺抢过来塞进怀里,反手捂住陈武的嘴:闭嘴!谁让你乱喊的!
玉石贴着心口,冰凉的触感却让他浑身发烫。
他记得小时候听先生讲过,这玉玺是秦始皇帝用和氏璧刻的,后来王莽篡汉时被摔掉了角,用黄金镶补过。
多少人争破头想抢的东西,怎么会藏在宫女尸体上?
快,去把程普他们叫回来!
他压低声音,喉结滚动着,就说...就说有要事商议,让他们立刻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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