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的风,从来都是带着血腥味的。
今日尤其如此。
关下的战场早已被踏成一片泥泞,暗红的血渍混着黄土,在凛冽的北风里冻成了一块块坚硬的痂。
双方的士卒列成黑压压的阵仗,却都忘了呼吸,忘了呐喊,所有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死死钉在场中那三道快得几乎看不清的身影上。
我站在曹操身后,裹紧了身上不算厚实的甲胄,牙齿还是忍不住打颤。
不是冷的,是吓的,是震撼的,是那种被天地间最狂暴的力量撕扯着心神的、近乎窒息的感觉。
场中,那面“吕”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的人却比那旗帜更要张扬,更要霸道。
吕布。
赤兔马像是一团燃烧的烈焰,每一次腾跃都带着风雷之声。
方天画戟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化作横贯天地的长虹,时而凝成毒蛇吐信般的寒芒。
戟尖划破空气的锐啸,刺得人耳膜生疼,那不是兵器与空气的摩擦,那是力量撕裂空间的轰鸣。
他对面,是两个人。
一个铁塔般立在地上,双戟舞得风雨不透。
典韦那身古之恶来的气势,此刻完全爆发出来,每一次与方天画戟碰撞,都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像是两座山在对撞。
他的脸膛涨得通红,虬结的肌肉贲张如铁,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砸在脚下的土地里,瞬间就被蒸腾的热气蒸发。
另一个则显得从容些,却也仅仅是相对而言。
黄忠手持宝弓,却并未射箭——在这样近身搏杀的方寸之地,弓箭已无用武之地。
他左手持弓当盾,右手握着一柄凤嘴刀,刀光沉凝如山,每一刀都精准地斩向吕布的破绽,却又总能在箭不容发之际,割开那夺命的戟尖。
黄汉升的发丝在风中飘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专注,只有与强敌血战到底的决绝。
一个打两个。
百合已过。
我旁边的夏侯惇、夏侯渊兄弟,早已收起了平日的倨傲,眉头紧锁,嘴唇抿得发白。
他们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讨黄巾,什么样的恶战没经历过?
可此刻,他们的眼神里只有难以置信。
曹操捻着胡须的手也停住了,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场中,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都在想什么——就在一日之前前,那两位被寄予厚望的红脸长髯汉和豹头环眼汉,是如何在吕布手下走不过数十合的。
关羽,张飞。
那已是公认的万人敌,可在吕布面前,就像两个初出茅庐的后生。
当时我就觉得,这世上恐怕再没人能挡得住吕奉先了。
可现在,典韦和黄忠,这两个同样能止小儿夜啼的猛将,竟然联手撑过了百合。
不,不只是撑住。
典韦的双戟越来越沉,越来越猛,那股悍不畏死的气势几乎凝成了实质,逼得吕布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黄忠的刀法则越来越巧,越来越准,仿佛能预判吕布的每一个动作,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为典韦分担压力。
三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快得只剩下残影。方天画戟的寒光,双铁戟的乌沉,大刀的厚重,构成了一幅让天地都为之失色的画面。
“铛——!”
又是一声巨响,三人猛地分开。
赤兔马向后退了两步,吕布勒住缰绳,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凝重,他看了看典韦,又看了看黄忠,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痛快!痛快!再来!”
典韦“嗬嗬”地喘着粗气,双戟拄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却梗着脖子吼道:“奉先小儿!某家还没尽兴!”
黄忠缓缓站直身体,大刀拄地,抹去脸上的汗水,沉声道:“吕温侯,黄某也想讨教到底。”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一些异样。
不只是我们这边,对面的并州军阵里,那些簇拥着吕布的八健将——张辽、臧霸、郝萌、曹性、成廉、魏续、宋宪、侯成,一个个也都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不屑,变成了震惊,再到此刻的若有所思。
张辽握着钩镰戟的手紧了又松,目光在吕布的戟法和黄忠的刀法间流转,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皱起,忽然间,他眼神一亮,下意识地挥了挥手中的戟,戟尖划过一道比刚才更加圆融的弧线。
臧霸也一样,他盯着典韦那悍不畏死的搏杀之法,原本有些浮躁的气息渐渐沉凝下来,仿佛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勇”。
我们这边的诸侯将领里,变化就更明显了。
那边的孙策,原本跃跃欲试的样子,此刻却站在原地,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剑,眼神里闪烁着领悟的光芒。
他身边的孙坚轻轻点头,似乎在为他印证着什么。
还有那边的颜良、文丑,这两个素来眼高于顶的河北名将,此刻也收起了倨傲,死死盯着场中,嘴唇微动,像是在默念着什么,身上的气息隐隐有所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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