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洛阳城的肌理之上。三更梆子声刚过,杨弘府邸的朱漆大门早已紧闭,唯有门廊下两盏宫灯还燃着微弱的光,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映得门前石阶上的青苔忽明忽暗。
府内,后厨的灯火刚熄。杨弘一身便服,卸去了白日里朝堂与疆场上的凛冽锋芒,只余满身疲惫。他坐在饭厅的方桌前,面前摆着两碟小菜——一碟凉拌秋葵,一碟酱焖牛肉,还有一碗温热的小米粥。连日来处理豫东各州府的整改复查事宜,又亲手查办了睢县县令张谦的虚报贪腐案,他几乎脚不沾地,此刻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侍女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见他拿起筷子,轻声问道:“大人,要不要再添碗粥?厨房还温着。”
杨弘摇了摇头,夹起一块牛肉送入口中,咀嚼间动作迟缓,目光落在桌案的木纹上,似在回味白日里复查现场的震慑效果,又似在思虑后续的吏治整顿。那碗小米粥冒着淡淡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让他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不用了,这些就够。”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是连日来高声训话留下的痕迹,“撤下去吧,我歇会儿便回房。”
侍女应了声“是”,轻手轻脚地收拾着碗筷,不敢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杨弘端起粥碗,小口啜饮着,米粥的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驱散了深夜的凉意,也驱散了些许疲惫。他想着今日收到的各州府二次奏报,字迹间的惶恐比先前更甚,想来张谦被查办的消息已经彻底传开,那些心存侥幸的官员该是彻底收敛了气焰。这般想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这乱世之中,想要守得一方清明,便容不得半分手软。
饭后,杨弘起身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他缓步走向内院,月色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廊下的虫鸣早已停歇,整个府邸静谧无声,只有他的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轻轻回荡,显得格外清晰。眼看就要走到卧房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下人的低声呼喊:“大人,大人留步!”
杨弘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眉头微蹙。只见府中管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躬身道:“大人,府外有一人求见,说有紧急要事,务必面见大人您。”
“紧急要事?”杨弘的语气带着几分不耐,深夜来访,多半不是什么正经事。他今日实在疲惫,只想早些歇息,便摆了摆手:“告诉他,夜深了,有什么事明日再到府衙禀奏,让他回去吧。”
“这……”管事面露难色,“小人也是这么说的,可那人说事情万分紧急,关乎大人切身安危,若是今日不见,恐生变故。他还说,大人若是知道他的来意,定然不会拒之门外。”
杨弘闻言,心中更添几分厌烦。他如今身居高位,手握重兵,又是伪帝袁术眼前的红人,平日里上门攀附、送礼行贿之人络绎不绝,只不过大多被他拒之门外。这深夜来访之人,说辞说得冠冕堂皇,怕又是哪个想走捷径的官员,或是想求他办事的豪强,打着“紧急要事”的幌子来送礼罢了。
这般思忖着,他本欲再次呵斥管事将人赶走,可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如今他虽深得袁术信任,权倾朝野,但官场之上,树敌颇多,钱财粮草亦是维系势力的根本。若是来者真是个“大主顾”,带着厚重的礼金而来,贸然拒绝,反倒失了分寸。再者,他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深夜闯他的府邸,还口出狂言。
“罢了,”杨弘沉声道,“将他带到书房等候,切记,不可怠慢,也不可多问。”
管事连忙应下:“小人遵命。”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去。
杨弘回到卧房,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衣襟。他褪去了身上宽松的便服,换上了一件藏青色的锦袍,腰间系上玉带,虽无官帽加身,却依旧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审视片刻,确认仪容得体,方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耐与疑虑,缓步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位于府邸西侧的僻静之处,平日里是杨弘处理公务、读书休憩之所。此刻,书房内的烛火已经被点燃,跳跃的火光将房间内的陈设映照得清清楚楚——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经史子集与兵法谋略,案头堆放着厚厚的卷宗,砚台里的墨汁尚未干涸,显然白日里他还在此处处理过公务。
杨弘走到书房门口,抬手推开了房门。屋内,一名男子正背对着门口而立,双手负在身后,望着墙上悬挂的一幅《行军布阵图》,似乎看得十分入神。听到开门声,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落在杨弘身上,上下打量着他。
杨弘的目光与男子相接,眉头不由得微微一蹙。眼前这男子身着一袭深蓝色长衫,面容清瘦,颌下留着三缕短须,眼神锐利,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傲气。他看着这张脸,只觉得异常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可任凭他在脑海中飞速搜寻过往的记忆,却始终想不起具体是在何时、何地见过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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