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沿着山径走了三日。
晨雾未散时,她终于走出了那片被战火灼烧过的山林。
山被烧得褪了色。原该是墨绿的松林,如今只剩炭黑的树干戳向灰蓝的天,像被折断的骨,枝桠光秃秃地支棱着,连乌鸦都不肯落。腐殖土烧成了灰,踩上去簌簌地响,混着焦糊的余温,空气里飘着草木烧尽的涩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几簇未烧尽的蕨类蜷在石缝里,叶片蜷成焦褐色的卷,一碰就碎成粉。去年藏蘑菇的朽木早化了灰,只剩半截焦黑的树桩,年轮被火舔得模糊,像老人皲裂的掌纹。远处陡坡上,一丛野杜鹃烧得只剩枯茎,暗红的花苞壳挂在枝头,像凝固的血痂。
风过处,灰烬打着旋儿飞,迷了眼。抬头看,云是淡的,太阳也像蒙了层灰,照在身上没什么暖意。松鼠窝从断枝上垂下来,只剩半片焦黑的树皮,窝里该有的松果壳、干草,都化作了飘飞的黑蝶。
山脚下的溪流瘦了,水是浑黄的,漂着烧焦的叶。溪边那块刻着的木牌,歪歪扭扭地插在灰里,像句没说完的话,蜿蜒曲折。眼前的景色让她眼前一亮,山角下那是一座被青山环抱的小镇,白墙黛瓦的屋舍错落有致,檐角挂着的风铃在晨风中轻响。镇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孩童正追着纸鸢跑,银铃般的笑声撞碎了晨雾。
这与她记忆中满是焦土与血污的世界,判若云泥。
“姑娘,可是要寻个落脚处?”路边挑着菜筐的老妇抬头,见她一身粗布麻衣、鬓角沾着草屑,眼角堆起笑纹,“镇东头的‘云栖客栈’干净得很,老板娘煮的桂花粥最是香甜。”
林晚喉间发紧。她已在山林中躲藏月余,与外界隔绝太久,乍一见这烟火气,竟有些不知所措。她摸了摸腕间的银戒——那枚曾流转着幽蓝光芒的青铜指环,此刻只剩一枚普通的银戒,内侧隐约刻着“守”字,却被磨得极浅,几乎要看不清。
“谢……谢谢阿婆。”她定了定神,接过老妇递来的竹篮,“我想……先去镇东头看看。”
云栖客栈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时,老板娘正擦拭着柜台。她约莫三十来岁,眉眼温婉,见林晚进来,放下抹布迎上前:“姑娘可是要住店?小店虽小,收拾得还算干净。”
“我……”林晚顿了顿,“想先喝碗粥。”
老板娘了然一笑,转身进了后厨。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桂花粥便端了上来。米香混着桂花的甜糯,暖意从胃里漫到心口。林晚捧着碗,看老板娘在灶前忙碌的背影,突然想起老渔夫熬的那锅野菜汤——同样的温暖,却带着不同的滋味。
“姑娘可是有心事?”老板娘擦着桌子,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银戒上,“这戒指……瞧着有些年头了。”
林晚心头一紧,下意识攥住银戒。老板娘却只是笑了笑:“莫怕,我这客栈开了二十年,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客人。有的带着伤,有的藏着秘密,有的……”她压低声音,“是来寻什么的。”
“寻什么?”林晚脱口而出。
老板娘的手顿了顿,抬头时目光悠远:“寻‘答案’。”
林晚的呼吸一滞。她想起守门人临终前的话,想起老渔夫塞给她的《破封录》,想起自己在山林中反复咀嚼的“无垢之心”。原来,所有的漂泊与挣扎,最终都指向这两个字。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急。”老板娘给她续了碗粥,“这镇子叫‘栖云’,百年前曾是守夜人的隐秘据点。后来……”她叹了口气,“后来就只剩我们这些不知情的凡人了。”
“守夜人?”林晚猛地抬头。
“是啊。”老板娘擦着桌布的手微微发颤,“当年那场大战,他们说‘源初冰核’封印了‘灾厄’,可我们这些小人物,只看见自家屋顶的瓦砾,听见孩子的哭声。”她抬头看向林晚,“姑娘,你说这世间的‘答案’,真重要吗?”
林晚沉默了。她想起自己杀死黑袍人时的愤怒,想起老渔夫牺牲时的释然,想起山林中那片重生的草地。或许,答案从来都不在某个神秘的物件里,而在每个为生活挣扎的人眼中。
“重要。”她轻声说,“但比答案更重要的,是……活着的人。”
老板娘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泛着光:“姑娘说得对。去后院看看吧,那棵老桂树下,有位故人等你。”
后院的老桂树虬枝盘曲,金黄的桂花瓣落了满地。树下沉着一位老者,鹤发童颜,正蹲在石桌前摆弄着几枚棋子。他抬头时,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是清虚真人!
不,不对。他的面容与记忆中那个疯狂的道人重叠,可眼神却清明如镜,没有半分癫狂。他见林晚,起身作揖:“姑娘,别来无恙?”
“你……”林晚握紧了拳,“你不是已经……”
“死了?”清虚真人笑了,“肉身灭了,魂魄却未散。源初冰核的力量将我困在轮回里,直到你破了封印,我才得以脱身。”他指了指石桌上的棋子,“这局棋,我下了千年。如今,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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