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暗香浮动,一线生机
雍正三年的春天,来得迟缓而犹豫。北京城在几场挟带着沙尘的春风过后,才勉强挣脱了冬日的桎梏,护城河边的垂柳抽出些许鹅黄的嫩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解冻的腥气与隐约的花香。然而,西华门外那座幽禁着年世兰母子的小院,却依旧被一种无形的、厚重的寒意笼罩着。院墙高耸,隔断了外界的春意,也隔断了所有希望。
自上次李公公“巡视”并“无意”提及戴夫人出城进香,已过去半月有余。那看似随口的一句话,如同在年世兰死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微澜,却也带来了更深的焦灼。那究竟是随口一提,还是一个刻意传递的信号?如果是信号,戴夫人(或者说她背后的戴铎)想表达什么?是告知联系尚在?还是暗示等待时机?抑或,仅仅是她过度解读下的幻影?
这种悬而未决的猜测,比明确的绝望更折磨人。年世兰表面依旧平静如水,每日里浆洗缝补、照料孩童、打理那方寸院落,举止从容,甚至偶尔会对值守的番役露出一个疲惫而温顺的微笑。但在那逆来顺受的表象之下,她的心神无时无刻不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她(纪时)的核心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院落的每一寸空间,记录着每日的细微变化,分析着任何可能存在的规律与异常。她对那个又聋又哑的老杂役的关注,也提升到了极致。每一次他蹒跚而来,沉默地收走秽物,年世兰递送物品时角度的细微调整,眼神中试图传递的、无法言说的信息,都成了她孤注一掷的试探。
(承上:哑仆疑云,暗通款曲)
这一日,天气晴好,难得的暖阳照进小院,驱散了些许阴霾。年世兰正坐在院中石凳上,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看着瑞哥儿和璋哥儿在有限的空地上蹒跚学步。孩子们似乎也感受到了阳光的暖意,发出了些许久违的、细弱的笑声。这时,那熟悉的、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是老哑巴来收秽物了。
年世兰的心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像往常一样,起身将早已备好的、分类捆扎好的垃圾筐提了过去。就在老哑巴伸出枯瘦的手接过的瞬间,年世兰的手指看似无意地、极快地在他布满老茧的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随即松开,脸上依旧是那副温顺麻木的表情。
老哑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浑浊的眼睛甚至没有抬一下,接过筐,转身,蹒跚离去。整个过程与往日毫无二致。
年世兰站在原地,望着那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难道真的是自己一厢情愿?这个老哑巴,根本就是个毫无知觉的工具?
她默默坐回石凳,拿起针线,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就在她心绪逐渐沉向谷底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刚才老哑巴站立过的地面,靠近门槛的阴影里,似乎有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小凸起。
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强压住立刻冲过去的冲动,她继续做着针线,直到瑞哥儿跑过来拉扯她的衣角,她才顺势起身,假意呵斥孩子,自然地走到门边,弯腰抱起璋哥儿。就在起身的刹那,她的脚尖极其迅速而隐蔽地在地面一刮,将那个小东西拨到了鞋边,然后抱着孩子,步履如常地走回屋内。
回到房中,关上门,将孩子放在炕上,年世兰才感觉自己的手心已被冷汗浸湿。她蹲下身,从鞋边拾起那个东西——是一枚小小的、被捏得有些变形的、干枯的茉莉花花苞!
茉莉花!她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茉莉!这绝不是偶然!老哑巴不是毫无知觉!他接收到了信号,并且做出了回应!用茉莉花苞!是表示他明白了“花”的暗示?还是另有深意?
巨大的激动和更深的警惕瞬间席卷了年世兰!她成功了!她真的打通了一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联络渠道!但接下来怎么办?一枚花苞能传递的信息太有限了!她需要更明确的指引,或者,她需要送出更具体的信息!
(转:李公再临,机锋试探)
就在年世兰对着那枚干枯花苞心潮澎湃、苦思下一步对策时,院门外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动静——李公公又来了。
年世兰迅速将花苞藏于袖中,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平静,整理了一下衣衫,迎了出去。这一次,李公公并非独自前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锦盒的小太监。
“年夫人近日可好?”李公公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目光却比以往更显锐利,仿佛要穿透年世兰的伪装。
“劳公公挂念,一切安好。”年世兰垂首应答。
“嗯,”李公公踱步走进堂屋,目光扫过收拾得虽简陋却异常整洁的屋子,最后落在窗台那盆茉莉上,似是无意道,“这花儿……倒是有点精神了。”
年世兰心中猛地一凛!他注意到了花!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她不动声色地答道:“回公公,春日阳气生发,这花儿也得些雨露,勉强活着罢了,当不得什么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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