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绝处逢生,暗定乾坤
雍正二年的深冬,大雪封门,武昌纳兰别院如同被遗忘在时间之外的孤岛,死寂、冰冷,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绝望。自抄家圣旨下达,已过去月余。府内残存的几人,在年世兰近乎苛刻的操持下,如同风雪中残存的烛火,艰难地维系着微弱的生机。纳兰老爷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悄无声息地去了,临终前浑浊的老眼望着年世兰,嘴唇翕动,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只留下一声悠长的叹息。纳兰夫人受此打击,彻底垮了,神智昏聩,时而哭时而笑,终日蜷缩在佛堂角落,靠着一点稀粥吊命。纳兰承德时昏时醒,醒时便目光呆滞地望着屋顶,如同失了魂的木偶。整个府邸,真正撑着的,只剩下年世兰和两个懵懂无知、却敏感地察觉到家中剧变而变得异常安静的孩子。
希望,如同窗外厚重的积雪,渺茫得让人不敢触碰。周祥太监带走那封给戴夫人的信后,便再无音讯。门口的兵丁依旧把守,供给时断时续,日子在饥寒与恐惧的煎熬中缓慢流淌。年世兰变卖了身上最后几件不起眼的首饰,换来的银钱精打细算地用来购买最必需的食物和药材。她清减得厉害,原本合身的棉袄显得空荡,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雪地里的寒星,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求生意志。纪时的核心在能量匮乏的情况下低速运转,但依旧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戒,分析着任何细微的动静,计算着每一种可能。
(承上:雪夜惊变,一线生机)
这一夜,风雪尤其猛烈,狂风卷着雪沫,砸在窗纸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年世兰刚哄睡了紧紧依偎在一起取暖的瑞哥儿和璋哥儿,为他们掖好那床薄得可怜的旧棉被,就听到前院传来一阵不同于往日、异常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其间似乎还夹杂着尖利的呵斥。
她的心猛地一沉!这种动静,绝非寻常!是最后的判决来了吗?是锁拿入京?还是……更坏的结果?瞬间,冷汗浸湿了她单薄的内衫。但她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呼,迅速披上外衣,理了理鬓角,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该来的,躲不掉。
她轻轻拉开房门,刺骨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只见影影绰绰的火把光下,几名顶风冒雪的官差簇拥着一个人影快步走向正厅,为首者,赫然是去而复返的太监周祥!他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着六品官服、面容冷峻的文官。
年世兰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但她没有迟疑,立刻迎了出去,在廊下对着周祥等人深深一福,声音在风雪中有些发颤,却努力维持着镇定:“妾身年氏,恭迎公公。不知公公深夜驾临,有何旨意?”
周祥拂了拂身上的积雪,脸色在火把映照下晦暗不明,他扫了一眼破败的庭院和年世兰单薄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尖声道:“纳兰年氏接旨!”
年世兰立刻跪倒在冰冷的、积着薄雪的石板上,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她身后的老仆也慌忙跟着跪下。
周祥展开一卷黄绫,高声宣读,声音穿透风雪,字字如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纳兰一族,本系勋旧,世受国恩。奈何结姻年逆,辜恩负德,本当依律严惩,以儆效尤。朕念尔家纳兰兴德(纳兰承德祖父)旧日微劳,及尔夫纳兰承德未曾主动附逆,尚有可矜。更察尔妇年氏,于家门巨变之际,尚能恪守妇道,勉力维持,其情可悯。特法外施恩:纳兰承德革去功名,流三千里,发往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遇赦不赦。纳兰门眷,除年氏外,皆没入官籍,发往旗下为奴。尔年氏,携其二子,即刻随旨入京,谢恩候旨!钦此——!”
旨意宣读完毕,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风雪的呼啸声。
年世兰跪在雪地里,浑身冰凉,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遇赦不赦!这几乎等同于死刑!而纳兰家其余女眷……没入官籍为奴!唯有她……和她两个孩子……入京谢恩候旨?
这……这算什么?是更大的折磨?还是……一线生机?“谢恩候旨”四个字,如同黑暗中骤然裂开的一道缝隙,透进了微弱却真实的光!
巨大的冲击让她身体晃了晃,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重重磕下头去,额头触及冰冷的雪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颤抖与无比的恭顺:“罪妇……臣妇年氏,叩谢皇上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敏锐地改变了自称,从“罪妇”变为“臣妇”,并突出了“谢恩”。
周祥合上圣旨,语气缓和了些许:“起来吧。皇恩浩荡,纳兰年氏,你好自为之。即刻收拾一下,天亮就随咱家启程赴京。至于府上其他人等,自有地方官依旨办理。”
“是,谨遵公公吩咐。”年世兰站起身,风雪中她的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吹倒,但脊背却挺得笔直。她看了一眼身后面如死灰、瑟瑟发抖的老仆,沉声道:“快去禀告夫人……和少爷。” 她知道,对纳兰夫人和纳兰承德而言,这旨意与死刑判决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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