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山中厉鬼
文/树木开花
一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大的。
噼里啪啦砸在帐篷的尼龙布外壁上,像是无数冰冷的手指在弹刮。林涛呜咽,混着雨声,把这片位于山腰缓坡的营地裹进一片混沌的湿冷里。已经是深秋,大兴安岭余脉的寒意,能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刚才那声异响,不是梦。
是磨擦声。
一下,又一下。稳定,固执,带着某种令人牙酸的节奏。嗤——嗤嗤——
它就来自帐篷外面。
值夜?守夜需要磨东西?我轻轻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带着帐篷里特有的、混合了汗味和泥土的气息灌入肺腑,稍微压下了那点莫名的惊悸。同行三个人,王磊、李莎,还有……这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陈旭那边。
陈旭就睡在我旁边的帐篷。我们俩的帐篷门对门,中间隔着不到三米,是熄灭的篝火堆的余烬。
我极慢、极慢地挪动身体,像一条僵硬的虫子,生怕尼龙睡袋发出任何窸窣声。帐篷的拉链门留了一道缝隙透气,我小心翼翼地把眼睛凑了过去。
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雨线在头灯偶尔扫过的余光里闪着银丝。借着那点微弱的光,我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背对着我的帐篷,蹲在陈旭那个墨绿色帐篷的门口。
是陈旭。
他蹲在那里,蜷缩着,身上那件亮黄色的冲锋衣在暗色中格外扎眼。雨水顺着他蜷起的背脊流淌,但他浑然不觉。他手里握着那把我们用来劈砍小树枝开路的多功能求生刀,长约二十厘米的黑色刀身,正一下下,在门口一块半埋入土的粗糙岩石上,来回磨动。
嗤——嗤嗤——
声音比在帐篷里听到的更加清晰,带着金属与石质摩擦特有的冷硬质感。那不是为了锋利而进行的快速打磨,更像是一种……仪式性的重复。缓慢,用力,带着一种让人心底发毛的专注。
他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含混不清,被雨声和林风声切割得断断续续。
我屏住呼吸,耳朵几乎要贴到帐篷冰冷的尼龙布上。
“……三……”
一个数字。
然后是几个模糊的音节。
“……还差……一个……”
血液好像瞬间凉了一下。三?还差一个?什么意思?计数?差谁?
我死死盯着那个背影。陈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磨刀,低语,周而复始。雨水从他湿透的头发上滴落,划过侧脸,那张平时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笑意的脸,此刻在阴影和雨水的勾勒下,显得异常僵硬,甚至……陌生。
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几年后,这次徒步穿越算是重温旧梦。陈旭是发起人,他向来喜欢冒险,体力也好,一路上多数时候都是他在前面探路。王磊和李莎是一对,王磊稳重,李莎细心。我自认还算胆大,也走过几次野线,但此刻,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里,听着同伴在夜雨中诡异地磨刀低语,一股寒意无法控制地从尾椎骨窜上来。
他就那样磨了多久?我不知道。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每一秒都伴随着那令人牙酸的磨刀声和含糊的低语。
终于,他停了下来。
低语声停了。
磨刀声也停了。
他维持着蹲姿,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雨水浇透的石像。只有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在微弱光线下泛着白。
我连大气都不敢喘。
几秒钟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似乎投向了我帐篷的方向。
我猛地向后一缩,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后背重重撞在帐篷的内壁上,发出轻微一声闷响。
完了!
我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等待着外面的反应。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雨声,风声。
我再次鼓起勇气,颤抖着将眼睛凑回那条缝隙。
外面空无一人。陈旭刚才蹲着的地方,只剩下那块被雨水打湿的岩石,和……似乎残留在地上的、被磨刀石粉混着雨水形成的淡淡灰黑色痕迹。
他回自己帐篷了?
我侧耳倾听,除了自然之声,再无其他。磨刀声没有了,低语声也没有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噩梦初醒产生的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那冰冷的磨擦声,那含糊的数字,像冰锥一样扎进了我的脑海里。
第三个……还差一个……
我们一行,正好四个人。
后半夜,我睁着眼睛,直到天色蒙蒙亮。雨渐渐小了,变成淅淅沥沥的雨丝,林间弥漫着破晓前更深的寒意和湿漉漉的雾气。
二
天亮了,营地恢复了生机,或者说,表面上的生机。
王磊在用气炉烧水,铝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李莎在整理背包,把受潮的睡袋外层拿出来抖落雨水。陈旭也从他的帐篷里钻了出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操,这雨下得,没完没了。”他揉着眼睛,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是宿醉未醒般的疲惫,但眼神……眼神看起来很正常,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惺忪。“赶紧弄点热的喝喝,冻死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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