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并非钱能摆平
文/树木开花
一
县城就这么大,从南到北,一辆本田摩托的轰鸣声,十分钟就能穿个透。下午五点,放学的铃声响过不久,这声音便会准时在实验中学的教学楼前炸响,带着点趾高气扬的脆生,和其他自行车链条发出的细碎声响划清界限。陈默(他名字里本有个“耀”字,家里取的,盼他光宗耀祖,可这几年,同事们背后都叫他“陈默”,他也真就越来越沉默)跨上车,不用脚蹬,只一拧钥匙,再轻巧地一踹启动杆,引擎的低吼便托着他,滑鱼般汇入校门口那片叮叮当当的自行车流。他总是微微昂着头,目光掠过那些佝偻着背奋力蹬车的同事头顶,望向前面更空旷些的路。那身当时还算时髦的藏青色夹克,被风鼓荡着,衬得他身形比实际要挺拔些。
这辆鲜红色的本田CG125,是整个实验中学,乃至周边几个单位圈子里,独一份的。车身总是擦得锃亮,金属部件在灰扑扑的县城空气里,闪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光。它不单是交通工具,是标签,是旗帜,无声地宣告着主人与他人的不同。陈默享受这种不同。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车轮碾过校门口那段碎石子路时,身后那些目光,复杂的,艳羡的,或许还有鄙夷的,织成一张网,而他,是网中心那唯一的、鲜艳的活物。
家就在县城中心偏北,一片自建的二层小楼。独门独院,瓷砖贴面,在这片区域里也算扎眼。还没进门,就能听见后面作坊里机器“嗡隆嗡隆”的声响,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巨兽在喘息。这声音,是陈家财富的底色。他父亲老陈,早年凭着点胆识和手艺,开了这家做五金配件的小作坊,这些年趁着风气,竟真滚雪球般攒下了不小的家业。堂屋的八仙桌上,时常散乱地放着些账本、票据,还有用牛皮筋捆扎起来的大沓现金,油渍麻花,带着股金属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回来了?”老陈正坐在桌边喝茶,一只脚趿拉着布鞋,另一只脚踩在条凳上,裤腿上还沾着点油污,“今天收了两笔账,你一会儿去存一下,搁家里闹心。”他推过来一个黑色塑料袋,沉甸甸的。
陈默“嗯”了一声,拎起袋子,手感熟悉。钱,是他生活里最不稀缺的东西。它解决一切问题,润滑所有关节。母亲早逝,父亲对他这个独子,表达关爱的方式简单直接——给钱。读书时惹是生非,工作了人际打点,乃至后来娶妻生子,没有钱摆不平的坎。这观念,也一点点长进了陈默的骨头里。
二
妻子李静是县教育局的公务员,端庄,体面,是通过相亲认识的。老陈很满意,觉得儿子找了个“吃皇粮”的,给老陈家挣了脸面。李静人也本分,生了儿子后,心思更多放在了孩子身上。日子像上了油的齿轮,顺畅地往前滚。陈默对李静,说不上多炽热的爱,但也挑不出错。只是有时,下班后,他宁愿在办公室里多待一会儿,或者骑着摩托在县城兜两圈,也不太想立刻回到那个虽然宽敞、却总显得有些过于安静的家。
在学校里,他是学生们私下议论的“时髦老师”。年轻,有点小帅,最重要的是,他代表着一种与这个闭塞小城格格不入的、来自外部世界的“阔气”和“潇洒”。总有那么几个女生,看他的眼神带着钩子,胆大的,会借着问问题的由头,靠得很近,身上廉价的雪花膏香味混着少女的气息,幽幽地飘过来。
刘静就是其中之一。十六七岁,身子已经长开,像一枚初熟的果子,饱满,多汁,眉眼间有种野性的、不安分的美。她成绩不好,心思活络,是办公室的常客。问的题目总是心不在焉,一双眼睛却像黏在了陈默身上,看他说话,看他点烟,看他随手丢在桌上的摩托钥匙。
开始是言语间的试探,像是无意间触碰的手指。后来是晚自习后,“顺路”搭她一段。摩托轰鸣着穿过夜色,女孩的手从一开始抓着后座,到慢慢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陈默能感觉到那具年轻身体传递过来的温度和柔软的颤动,一种混合着虚荣和生理冲动的热流,在他体内窜动。
他知道危险。但那种被崇拜、被需要的感觉,以及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错觉,像醇酒,让他眩晕。钱能搞定一切,不是吗?就算有什么事,无非是破财消灾。他身边不乏这样的例子,县城里这点男女之事,大家心照不宣,最后往往是一沓钞票拍在桌上,风波也就息了。
第一次发生在学校附近一家小旅馆。逼仄的房间,床单有股潮湿的霉味。刘静很主动,甚至有些笨拙的疯狂。事毕,陈默看着她年轻光滑的脊背,心里那点不安很快被餍足感压了下去。他塞给她几张钞票,说是“买点喜欢的”。女孩接过,看也没看,塞进口袋,眼神亮得惊人。
这种关系,一旦开始,便像滑坡,难以止住。刘静似乎对他有种异样的迷恋,也越来越大胆。而陈默,在平淡的婚姻和枯燥的工作之外,贪恋着这种隐秘的刺激和年轻**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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