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寿春,刺史府。
庭前积雪新扫,青石板上仍残留着几处湿痕,映着晨光微微发亮。
正堂之中,传出虚伪的寒暄之声:
“胤见过府君。”
“哈哈,袁兄不必多礼,快请入座!”
这时,曼姬奉热茶而入,见袁胤已安坐于客席,隐晦的给了袁胤一个眼神,他当下心知肚明。
昨日王豹和孙乾在府中听曲时,孙乾‘佯奏’庐江郡守请刺史府上报减赋,她听的明明白白,故早就透露给了袁胤。
袁胤一看她的眼神,便知道王豹是要商议此事,于是明知故问,笑道:“不知府君召某前来,是有何要事相商?”
王豹则将陆康的奏折递给袁胤:“庐江郡守陆康给某找麻烦来了,欲请朝廷减庐江税赋——”
说话间,他做佯怒之态:“这厮端是会刁难,今岁大乱初平,这天下非他庐江一处有兵祸,况朝廷府库本就不丰,袁兄且看彼之奏疏,这不是让本府开罪天子么?”
袁胤闻言笑道:“府君所言甚是,陆康那酸儒此前出任乐安郡守,便曾奏减赋之事,险些掉了脑袋,依某所见,这厮是不敢上奏,故意让府君代罪,其心可诛!府君当驳回所请。”
王豹叹道:“袁兄所言极是,只是某初入扬州,却不好驳了这厮颜面——”
说话间,他咧嘴露出阴笑:“故本府欲将此奏稍作修改,只呈庐江之困,请朝廷施以援手,至于朝廷如何定夺,便与本府无关,袁兄以为如何?”
袁胤闻言一怔,微微皱眉,心中暗忖:陆康此人素来与我袁氏不对付,这王豹倒是越来越精明,两边都不得罪。
不过,他这奏疏报至尚书台,左右是要三公商议的,陆康想减赋,也需叔父认同,奏上去也无妨。
于是他思忖片刻后,笑道:“府君明鉴,胤无异议。”
但见王豹放低姿态笑道:“如此便多谢袁兄体恤了,本府还有一事,需同袁兄商议,某无心扬州政务,今日陆康找上来,恐明日别郡又来叨扰,故欲发一道刺史部诏令。”
说罢,他将陈登拟定的诏令递给袁胤,阴恻恻道:“本府欲先给彼等立个规矩,先堵住其口,以免他日驳回彼等不服。”
袁胤低头扫过竹简,但见‘虚报,弹劾,决不姑息’几个大字,微微一笑。
于是当即轻信王豹之言,笑道:“府君此计甚妙,可需袁某遣郡兵发往各郡?”
王豹当即拱手笑道:“如此便有劳袁兄了。”
袁胤哈哈大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府君若无他事,袁某便告退了。”
……
数日后,舒县郡守府内,炭盆烧得正旺。
一名郡吏手捧一份刚由州吏送达的简牍,恭敬进入正堂,呈于案前:“府君,方才九江郡兵送来刺史府行文。”
主座上的陆康闻言缓缓将手中刻刀放下,接过竹简,展开一看:
今察郡县或有旱蝗之灾,盗贼之祸,致令田畴荒秽,庐舍丘墟,黔首流离,逋逃相属。若此之类,确系民力已竭,岁征难继者,许依制具本上闻。
然凡所陈奏,务在核真。当备述灾情始末,户口的减,仓廪虚实,毋得隐漏。
若有司故为粉饰,虚报灾眚,欲窃朝廷德泽,邀虚誉于闾里者,一经察实,本刺史府定当依律举劾,槛车诣阙,决不姑息!
陆康当即大喜,口中喃喃:“好个箕乡侯,看来庐江减赋之事,其已胸有陈竹,以此诏发各郡,乃唯恐诸郡效仿耳,既有此根基,待事成之后,陆氏当与之共进退。”
而与此同时,扬州诸郡皆收到此诏。
吴郡郡守府,盛宪闻诏,轻扶长须,叹道:“清流也罢,同流合污也好,倘使王文彰能借宦竖之手,为扬州黎元谋福,也不失为循吏。文举前番来信,倒是执着于外了,王文彰不辱师门也。”
丹阳郡郡守府,童恢持诏,却是心中暗赞:善!昔日某于东莱,王文彰在北海,本可公事水利之工,惜某入洛策问,未曾一晤。眼下丹阳久乱于兵祸,百业不兴,某又根基未稳,欲兴丹阳,或可假王文彰之势,先平山越,再止豪右兵戈,不过……其亦初入扬州,且探上一探再议。
想到这,他当即朝堂外高喝一声:“来人!速传户曹、金曹、仓曹、比曹,遵刺史部诏令,三日内厘清丹阳黎元之苦上报主簿,拟定奏疏呈刺史部览阅,待刺史部上吏入境勘验!”
(户曹管人口、金曹管铸钱和市价控制、仓曹管府库、比曹管财政)
会稽郡守府,唐瑁捏着刚写好的密信交于心腹:“王豹入扬州沉寂数月,终于有动作了,这是欲收扬州民心,速将信传往大将军府,另外,提醒大将军此人收拢民心手段极为了得,昔在北海只一县令,便能聚北海人心,今为州刺史,不可不防!”
豫章郡守府,王恭病于榻前,闻诏缓缓睁眼,只吐四字:“……不必理会。”
……
数日后,洛阳,西园裸泳馆。
时值隆冬,馆内却暖意熏人,椒墙散发着温热香气,与池中蒸腾的雾气交织。灵帝刘宏身着纨衣,闲倚玉榻,目光漫扫过汤池中嬉游的宫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