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郡,柴桑县,桑落乡。
暮色沉沉,枯苇瑟瑟,寒江卷叶,几只昏鸦立在乡亭外的老槐树上,血红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殓房半掩的柴门。
江风掠过,院外大门‘嘎吱’打开,惊得鸦群“嘎”地一声腾起。
但见当地游缴毕恭毕敬将柳猴儿和管宁引入,其后还跟着十余亲卫。
但见游缴脸上赔笑道:“不瞒二君,本乡原本九江郡出了名的太平地界,自打吾等推行什伍连坐以来,三年连偷鸡摸狗的勾当都少见,谁曾想回出这等事,还惊动刺史府——”
紧接着,他信誓旦旦道:“某敢用人头跟二君担保,犯案者绝非本乡人!”
管宁并未理会,只是推开殓房,径直而入,柳猴儿在后拍着乡游缴的肩膀,笑道:“陶游缴安心,沿江数乡皆有报案,非桑落一乡之事,刺史府君对此案犹为上心,汝且跟某说说这些死者何人,平日可曾于人结怨?”
陶游缴闻言一怔,喃喃道:“贼人竟如此猖獗,难怪会惊动刺史府……”
随后他话锋一转,叹道:“死者乃是桑落乡五里外的吴氏管家和七八个庄客,若说结怨——”
他左右顾盼,压低声音道:柳君明鉴,这等豪族家奴,平素都是仗势欺人的主......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他似乎想到什么,轻咳一声:虽说本乡太平,然此等细故,终究难绝。
柳猴儿闻言,饶有兴致道:“哦?这么说来,死者乃是横行乡里的恶棍?若非本乡人仇杀的话,这凶手该是个嫉恶如仇的游侠儿,某且问汝,近来可有外乡人入境?”
陶游缴思忖片刻后道:“那几日,倒是有个船队在驿站歇脚,操巴郡口音。卑职记得,彼等船上系满锦绣,船家和仆从都很年少,头插鸟羽,身佩铃铛,看上去倒像是富家放荡郎君,驿卒盘问时,彼等是说带了一船蜀锦去寿春贩卖。”
柳猴儿有些诧异,轻侠杀人,该藏舍亡命,岂有光彩斐然,示奢以人之理?去寿春……
莫非……他们是刻意引人瞩目!
这时,管宁以走出殓房,柳猴儿收回思绪,询问道:“先生可有何发现?”
管宁沉声道:其中一人面门遭重击,门牙尽碎,鼻骨塌陷,胸前有道靴印,深陷肌理,两肋齐断;余者死于刀伤,想必行凶者中,有一人气力极为惊人。”
柳猴儿闻言,当即一步迈入殓房,他上前挑开的草席,只见其中一个死者口鼻凝着污血,面目扭曲,胸口却有靴印。
他比管宁很懂刀兵,一眼就能看出,余者刀伤,皆在要害,动手之人,个个都是好手!
但见他着重检查了一番拳脚致死者,失声叹道:“端好勇力!一拳一脚便取人性命,这般气力比起典君不成多让。”
这时,屋外的管宁寻问游缴,道:“敢问陶游缴,案发何处,是何人报案?”
陶游缴据实道:“报案的是一户佃农,姓陈,家中只有爷孙二人。案发在田间阡陌上,离吴氏坞堡不远。”
管宁微微颔首,道:“带路。”
少顷,一行人穿过桑落乡的田埂,暮色渐深,远处零星几点灯火摇曳。
不多时,便见一间低矮的茅屋。
屋内,一个佝偻老者正坐在矮凳上搓麻绳,身旁有个十五六岁、面容清瘦的少女在帮忙。
见官差进门,老者慌忙起身,少女则悄悄退后一步,手指绞紧了衣角。
管宁当先拱手一礼,道:“长者勿忧,吾乃刺史府主簿管宁,奉刺史府之命,前来查验几日前的命案,乃依律问询,望长者如实答复。”
老者见管宁儒雅,稍松一口气,拉着少女伏地道:“草民拜见管君。”
管宁扶起老者,道:请长者细说当日情形,何地见尸?可曾目睹事发?
老者支支吾吾道:“回管君,那日是吴管家带人前来老汉家中收租……后来,老汉在去地里的路上,发现吴管家一行皆死于田间小道……就匆忙跑去报官了,并未目睹事发。”
管宁闻言微微皱眉,又盘问起了具体时间和地点。
而柳猴儿则环顾起了篱笆围起的小院,很快目光便锁定在几处不一样的新土上,以他从事‘飞贼’多年经验,一眼就看出这是刚翻过的土,若是富贵人家,这土里定然藏了东西。
于是,他悄然蹲了过去,像是闲来无事,寻了根树杈撬土,很快便敲出几块黏土,捡在手中捏碎,放在鼻尖闻了闻,当即一笑。
紧接着,他朝那处撬乱的地面,重新搓了两脚,是笑眯眯进屋,搭住陶游缴的肩膀,道:“陶游缴,某和管先生,有几句话要单独问问陈老丈,劳汝在外稍候。”
陶游缴不敢不从,柳猴儿这门下督,几乎等于省厅刑侦处处长,他这游缴充其量也就是个乡镇派出所所长,故此是赔笑出屋。
只听嘎吱一声,柳猴儿关上屋门,陈老丈当即攥住孙女的手,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管宁不解的看向柳猴儿,但见柳猴儿笑道:“老丈莫怕,某又不是歹人,敢问老丈,死者当真是死于田埂的?老丈当真未见到行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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