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卷起官舍庭前的落叶,斜阳下更显几分破败。
此处乃朝廷安置刚释罪官员的临时居所,虽比廷尉狱宽敞些,却也简陋得很。
王豹携文丑立于阶下,侯爵车驾早已令随从带回府中。
文丑感慨叹道:“堂堂朝廷中郎将,紫绶金印的高官,只因战事不利,转瞬之间,功名利禄荡然无存,只得偏居陋室。”
王豹亦有所感,颔首叹道:“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话音未落,忽闻官舍庭中传来一道爽朗的大笑之声:“哈哈!箕乡侯少年封侯,文郡守勇冠三军,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何作老气横秋之态!”
二人透过院门,寻声而视,但见一魁梧身影大步而来,虽已鬓角灰白,只穿素色单衣,却依旧掩不住一身彪悍之气。
但见他重重一步迈出院门,抱拳大笑:“陇西董仲颖,多谢箕乡侯在驾前美言!”
王豹两目精光一闪而没,心道:这便是五年后祸乱中原的董胖子,穷且益坚,不坠其志,果然不凡!
但见他抱拳还礼,朗声笑道:“豹久仰董公大名,豹曾闻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本以为此乃陋室,今见董公,方知此乃为英雄穴也!”
董卓大笑道:“箕乡侯此话甚是中听!即同为英雄,何来董公一说,文彰若不弃,唤某一声兄长即可。”
王豹腹诽:叫你兄长?老子只怕比奉先还要小几岁,等等……奉先侄儿?
于是王豹憋笑抱拳道:“既如此,某便却之不恭了,豹见过仲颖兄。”
董卓一怔,似乎没想到王豹顺杆就爬,当即失声笑道:“闻文彰师从郑门,却与酸儒不同,真乃妙人也!子干已在舍中等候,文彰请!”
王豹也是越叫越顺口,当即一抬手:“仲颖兄请!”
但见二人如市井之徒,携手而入,仿佛真是忘年之交一般。
不多时,三人穿过几道回廊,迈入一屋,便见卢植独坐于一方矮案前,正提刻刀在竹简上书写。
虽刚从狱中释出,这位大儒却仍保持着士人的风骨,须发虽显斑白,脊背却挺得笔直,唯有眉宇间的一丝倦色,透露出这些时日的煎熬。
王豹入屋便一改前态,郑重一揖:“晚生拜见子干先生。”
卢植未端着大儒的架子,反而起身一礼:“老夫谢过箕乡侯。”
王豹做惶恐之态,侧身躲过:“晚生不敢受先生此礼。”
看得一旁董卓直瘪嘴。
卢植则是苦笑:“老夫此番能出狱,全赖文彰平叛,殿前直谏,否则,只怕要老死囹圄了。”
王豹肃容道:“先生言重,晚生不过依仗二位前功,不敢自恃,况二位忠心汉室,理应略尽绵薄之力。”
卢植微微摇头,将案中竹简递于王豹,道:“文彰来此缘由,某已知晓,此名册皆是老夫在九江的故吏门生,或可助文彰一臂之力。”
王豹激动的双手接过名册,心中暗忖:还是大儒讲究,居然什么条件都不提!
于是他急忙拱手道:“多谢先生相助,他日先生若有差遣,豹必倾力相助。”
说话间,他已低头扫过名册,但见九江郡丞桓翊之名,当下大喜过望,若郡丞、都尉都肯相助的话,他和文丑应该很快就能站稳九江。
但见卢植摇头道:“文彰切勿高兴的太早,汝虽师从康成,得茂才,封列侯,然终究只是刺史一职,而文郡守又是凭借军功,纵有某所提拔的九江官吏相助,亦是举步维艰。”
王豹闻言拱手道:“敢请先生点拨。”
文丑亦是带着好奇之色。
卢植抬手示意众人落座,但见他缓缓入席,款款而谈:“九江之难,这第一便在于吏制。自光和元年起,扬州刺史频频更迭,历任郡守与袁氏沆瀣一气,吏制早已败坏,豪右兼并土地,私蓄部曲,甚至与山越勾结,劫掠商旅;周、雷、张、桥、陈、杨、阎等几大豪右,皆与袁氏暗通,袁氏在九江已是一手遮天。”
说话间,卢师摇头叹息:“换言之,九江乡绅顺袁者强,逆袁者弱,如无袁氏首肯,汝等政令出不了郡守府,更出不了刺史府。文彰欲政令通达,必先革新吏制;而要提拔新吏,如周、杨、阎等经学世家又俱是袁氏爪牙。”
王豹闻言心中明悟,这就是个死循环,县级以下基层大多是袁氏门生,县及其以上高层,又是三公一手把控,想换高层,绕不开袁隗;想新提拔基层,九江有识之士,又都是袁氏门生。除非从其他州郡引入人才,但这就是几乎等于和九江官僚们宣战,两个字“难搞”!
但见董卓轻笑一声:“要某说,皆因子干懦弱,彼等根基再深也是人,是人便会贪生,若某是文彰,当携青州旧部入境,挑一看不过眼的世家,寻其僭越礼制之罪,依《春秋》大夫无遂事诛之,且看那政令通与不通!”
卢植闻言眉头一皱,不悦道:“仲颖此言差矣,大夫无遂事义指鲁隐公不尊王命,岂是教人擅诛大夫?仲颖曲解经义,已是其心可诛;滥用私刑更乃僭越之举,若依汝言,与九江豪右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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