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牛儿,祖上三代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户,听父亲说,家里以前也是自耕农,有那么几亩薄田。
后来收成不好,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无奈之下和乡中豪右吕氏借了粮,倍息之利,利滚利下无粮还债,只能将土地抵押出去。
原本可以假乡里空田,岂料乡中啬夫一拖数日,迟迟不给办租契,眼看播种在即,没奈何,只能租豪右家的田地。
说来可笑,租给他家的地,好巧不巧却是曾经属于他们的。
故此,自唐牛儿记事起,他便是吕家的佃户,自三年前天降大旱,收成不佳,吕家不仅非但不减租,反而借机放下了许多高利贷。
吕家佃户们背上此债,有卖妻鬻子的,有活活饿死的,更有甚者易子而食。
唐牛儿家也是如此,家中只靠树皮野菜度日。
可麻神尽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乡中爆发瘟疫,母亲、弟弟皆患重病,命悬一线。
走投无路之际,乡中来了个治病救人的游方道士,他分发灵丹、符水治病救人,唐牛儿的老母、弟弟竟奇迹般的康复了。
于是他们和乡邻们一样,感恩其德,跟其一起高呼大贤良师之名。
忽有一天,他告诉佃户们太平盛世就要到了,北方出了位圣人,要活下去,就跟着那位圣人推翻腐朽的汉庭。
起初大家面面相觑,谋反那是夷三族的重罪。
可道人说,你们的三族还能撑过今年么?要想活下去,就一起去抢吕家那堆积如山的粮食,跟着大贤良师去抢官府的粮食。
于是唐牛儿和乡邻们在饥饿的驱使下,烧开了吕家的大门,和吕家的庄客殊死搏斗,抢到了活命的粮食,也成了反贼。
从此之后,他们一家便绑上了黄巾,四处劫掠豪右,他那年仅十六的弟弟,便是高喊苍天已死冲锋时,被豪强庄客的箭矢射穿了喉咙,这让他更痛恨那些为富不仁的豪右。
后来,他们攻打县城,道人将县城中多余的粮食分发给流民,当看到那些流民一起高呼天公将军万岁时,他觉得或许一切都是值得的,或许天下真的即将太平。
再后来,他们一家被安排留守祝阿城,他作为青壮则是被调往了碻磝津关隘驻守。
紧接着,他遇上了可怕的事情,官军来剿灭他们,在关隘外整整一天两夜擂鼓呐喊,头领裴云一夜将他们叫醒十多次,根本无法入睡。
最后这群屠夫一般的官军杀入城中,如杀鸡宰羊般将伙伴尽数诛杀,关隘中满地尸体和鲜血,他侥幸被官军踹入血泊中被生擒,才得以活命。
后来他和四个同伴因为恐惧,出卖了信仰,平东将军放了他们,并承诺他们带回家人,便租给他们公田、分黍种,以及挨到秋收的粮食,还承诺多带回一户就给一百钱,甚至指点给他们一条发财的路。
跟着道人起义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活下去吗?可如果不是他好运,或许已经死在了关内,他们在朝廷官兵手里,毫无还手之力,这样下去全家都得死。不如在平东将军处多领些赏钱,一家人才有条活路——他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于是,他和同伴回到了城中,小帅裴福亲自审问了他们。
他们按照平东将军的指点,说自己佯装是豪强庄客才躲过一劫。
但裴福好像并不关心这些,裴福关心的却是他弟弟裴云是否还活着?
得知裴云被扣押,并未战死,裴福也没有为难他们,便让他们各自归营。
于是当天唐牛儿便在营中找到了父母,一家人喜极而泣,拉扯到了角落中,嘘寒问暖。
得知关隘失守,他的父母早已心如刀绞,如今见唐牛儿平安归来,母亲老泪纵横:“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唐牛儿心中刺痛,反而多了几分心安理得,将平东将军的话跟父母和盘托出。
唐父大怒,低声道:“逆子,张天师对俺们恩重如山,若非天师,汝母和汝弟……”
说到这,唐父声音戛然而止,唐牛儿亦怒道:“天师的恩情,俺弟还了一条命还不够吗?若非俺们拼死和豪右抢夺粮食,他们哪有机会坐到朝廷县君的位置上去!爹,他们斗不过平东将军的,朝廷封其将军号不过半旬,张天师就已经败了好几场,再打下去,俺们都得死!”
唐父听得沉默。
唐母却听得胆怯:“孩他爹,俺们走吧,牛儿说的不错,五月就要到了,过了五月不引水,黍苗又该成蝗虫饭了。”
唐父心里一紧,伺候了半生的农田哪能不知道,若是秋收没了,六个月的粮食不过是多活几个月罢了,于是他犹豫片刻道:“那平东将军……说话算数吗?”
唐牛儿掏出了王豹给了五珠钱和怀中的黍米,道:“爹前段时间没听人说起么,那平东将军就是曾经北海的营陵豹公,北海没有祸乱,全因豹公仁德,似那般人物何必骗俺们这等人?这实打实的五铢和黍米就是平东将军给的。”
唐父又犹豫片刻,一咬牙:“走!今夜就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