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半后。
齐国,穆陵关外三十里,一处狭窄的山谷隘口,两侧山峰高耸,谷中寂静无声。
孙观亲率各路泰山精锐,伏于两侧山崖,身披草蓑,刀鞘裹布,连呼吸都压得极低,露水滴落在他们的草蓑上发出轻微的声。
仔细观瞧,他们中有不少人怀里抱着一只竹笼。
忽而远处烟尘四起,六骑缇骑当先开道,直冲入峡谷之中。
孙观见状立刻点头示意亲卫,只见几人打开竹笼,飞出一只惊鹊,紧接着飞鸟接连从两侧山中惊起。
峡谷外,千余郡兵林立,高挂‘张’字大旗。
为首一骑,眼神阴冷,手中死死捏着一串成色不足的五铢钱,正是州贼曹从事张敏!
一月前,洛阳来使,中常侍张让钦点他为北海钱法案使,在得知了前因后果,一连几日,他脸上都挂着扭曲的笑意。
此去北海合该清算一些旧事!
同时,钱法一案本是经济案件,原不用领如此多兵马,一般情况也就是有数十个亲兵跟随,以彰朝廷威严,但他知道孙观的底细,这些官匪勾结之事,当年他不知道做了多少回。
故此,他不仅专门请旨,领兵前来,且自出了治所临淄县,每逢一出险地,他都要先派斥候开道。
此时,见群鸟被马蹄惊起,方才挥手示意入谷。
随着大军缓缓深入谷中,跟在中军的张敏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妙,除了刚才的惊鸟,这谷中静得只有风声呜咽,如怨鬼低泣。
他猛地拔剑高喝:“列阵!戒备!”
几乎在同一瞬,一声嘹亮的骨哨声响起。
这时,隘口两侧的山崖上,黑压压的人影如鬼魅般浮现。
漫天箭雨倾泻而下,破空声尖锐如蜂群振翅。最前排的持盾兵尚未举盾,便被射成刺猬。惨叫声中,张敏的亲兵队长踉跄倒地,喉咙上插着一支羽箭,血沫汩汩涌出。
张敏身旁的郡兵立即大喝:“有埋伏!护住使君!”
张敏则急忙滚鞍下马,周围亲兵举盾将他死死护住,他往亲兵们的盾上看去,上面扎的箭矢却是极为眼熟,那制式正是当年他居北海贼曹时,换给泰山贼的装备。
“泰山贼!”张敏咬牙切齿,抬头朝两侧山峰看去,只见高崖上那锦衣郎面无表情,一挥手:“老贼,汝屠戮某兄弟时,可曾想过今日!放!”
刹那间,鼓声擂动,滚木礌石倾泻而下。
巨石轰然滚落,瞬间将十余名甲士碾成肉泥,将前军和后军切开。
惨叫声未落,深处峡谷口马蹄震动,喊杀声震天动地。
十数名某匪首,领着五十骑精锐,手提大刀策马冲入阵中,疯狂砍杀,身后乌泱泱的山匪如潮水般涌出,他们身披皮甲,手持利刃紧随其后。
张敏转头看去,却见一贼首狞笑率亲卫径直,朝他冲来,他嘴唇微微颤抖:“夜枭……”
夜枭狂笑,声如夜鸮:“张敏老狗!今日取你头颅,祭我兄弟亡魂!”
张敏闻言大怒:“尔等何尝未屠某族人!尖锥阵,随某杀出去!”
就在郡兵换阵突围时,忽然一道乌芒自百步外的岩缝间飞出,眨眼便贯穿张敏颅骨,老贼双目圆睁,当场气绝,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串五铢钱。
郡兵登时大乱。
高岩上站起身挽弓的文丑。
杀戮过后,谷中像极了鲛人泪失窃那夜,尸骸枕藉,血流成河。
……
洛阳,永乐宫。
殿内沉水香袅袅,金兽炉吞吐着淡青烟缕,将午后的光线晕染得愈发昏沉。董太后倚在绣榻上,指尖拨弄着一串琉璃佛珠,眼皮半垂,似睡非睡。
殿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随后一个身穿皂衣的宦官躬身趋入,双手捧着一只檀木匣,恭敬道:“太后,五官中郎将董重遣人送来一物,说是东莱王氏进献的辽东老山参。”
董太后微微睁眼,眼底掠过一丝兴致。她嗓音低沉,带着久居宫闱的慵懒与威严:“东莱王氏?”
宦官伏得更低:“据董将军所言,乃北海国营陵县令王豹所献,此人乃郑玄门生,尚未及冠,年方十九,却已执掌一县,颇有政声,又兼家资丰厚,故遣人辗转献此珍品,以示孝心。”
她闻言饶有兴致的说道:“哦?打开瞧瞧。”
宦官连忙掀开匣盖。
霎时,一股清冽药香溢散而出,殿内的沉水香竟似被压了一头。匣中红绸衬底,横卧三只人形山参,须长如发,通体金黄。
董太后伸手轻抚参须,指腹感受着那粗粝的质地,忽而轻笑一声:“少说该有三百年了,倒是会讨巧。”
宦官谄媚道:“太后慧眼。”
半晌,董太后收手,眸光深远:“北海……月余前陛下好像诏彻查北海私铸五铢,莫非此人牵扯其中?”
宦官据实回道:“禀太后,董将军言,他已遣人查明,此人曾获罪于张常侍和赵常侍,此番北海钱法,乃是张常侍持节验案,应是畏惧张常侍之势,特来投效。”
董太后略显惊讶:“哦?远在北海的小小县令,如何同时得罪张让、赵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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