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郎舍
孔融独坐案前,手中竹简映着跳动的烛火,墨迹未干。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接着是侍从低语:“孔议郎,安国亭侯到访。”
他眉梢微动,尚未开口,门扉已被轻轻推开。
袁基披着玄色貂裘立于阶下,身后两名部曲按刀退至廊外。他面色沉静,唯眼底一抹倦色掩在灯影里:“文举,夜访叨扰了。”
孔融起身相迎:“袁尚书亲至,当是‘风雨如晦’之时了。”
袁基入室跪坐,叹道:“文举,此番吾等共奏钱法弊病,本为社稷,并无私心,然天子明诏只提汝南、北海,必是阉宦蒙蔽圣听。唉,竖宦用事,国之大殃也。”
孔融斟茶,深以为然:“尚书所言极是,阉宦只知误国,此番阉党持节案验,定会从中作梗,不知袁尚书可有应对之策?”
袁基笑道:“汝南铸钱者虽众,却与吾袁氏无关,不过若是这劣钱整治不利,只怕要连累到家父在汝南的诸多门生旧故。”
孔融闻言和他相视一笑:“北海亦如此,天子诏书明言,若有一钱未清,与铸者同罪,阉宦若欲借此发难,却是防不胜防,不知会祸及多少北海清流。”
袁基闻言点头:“然也,《尚书》云: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今二郡士民,若因钱法连坐,有违圣人之训,反失朝廷本意——”
说话间他微扬嘴角:“文举可曾记得《春秋》有载:鲁僖公得白雉而献周王,诸侯遂效之,王室乃安。”
孔融闻言一怔:“袁尚书之意,若北海、汝南率先献瑞,可使天子知,斧正天下钱法,可得诸郡以祥瑞邀宠,争相效仿。届时天子大悦,自不会独苛责北海、汝南。”
袁基笑道:“非也,《尚书》言‘惟德动天’,今天子既好珍玩,使朝廷知‘德政可致祥瑞’,则必重教化而缓刑名,整顿钱法亦可推行天下。”
孔融抚掌而笑:“妙哉!此乃天意欲使四方献瑞也。”
数日后,北海,剧县,相府书房。
秦周居主座面色凝重道:“今日无外人,老夫便直说了,天子诏不日便至北海,文举传讯,整顿钱法与祥瑞造势并行,二君以为当如何措置?”
次座长史孔礼微微皱眉:“此次张让持节案验,只怕是来者不善,进献祥瑞可悦天子,却难堵宦官之口。”
末座上,王豹点头道:“长史明鉴。依诏整饬钱法本非难事,然张让若挟私怨,择一二劣钱栽赃构陷,可谓易如反掌。”
秦周轻叹:去岁剿灭箕乡张氏,吾等三家皆预其谋。今张让持节,正所谓怨毒之于人,甚矣哉!今日二君当谋出个万全之策。”
孔礼捋须蹙眉,王豹亦大感头疼,管宁闹的这叫个什么事儿。
三人沉默片刻,王豹忽压低声音道:二君可知......张让此番遣使,所委者何人?
秦周与孔礼相视一眼,俱是摇头。
王豹沉声道:“如此说来,吾等便只能做两手准备,若其从宦竖中择使,如左丰之流,皆是贪婪之辈,倒是容易应对,左右不过是伤些钱财,让些利益;若那厮择刺史府张敏为使……”
说话间王豹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只怕吾等需动些非常手段了。”
二人闻言瞳孔微缩,随即孔礼眼中也闪过寒芒:“只怕十有**是张敏前来,毕竟吾等与他有杀亲屠族之仇,张让若要挟私,此人乃不二人选——恐只能依贤侄所言了。”
秦周目光也罕见的锐利:“如此行事,吾等如何摘出?”
王豹嘴角微扬道:“前番张敏追回贡品鲛人泪,屠戮泰山贼夜枭麾下,却不慎让那夜枭走脱,听闻此贼又重新招兵买马,仍藏匿于泰沂山脉。”
孔礼闻言亦笑道:“此事老夫亦有所耳闻,那贼人犹四处打听张敏下落。”
秦周眉头渐舒,扶须笑道:“如此,祥瑞之事便由本府亲办,钱法之事由长史依诏彻查,至于——”
说话间他似笑非笑的看向王豹:“若真是遣张敏前来,便只望那夜枭在其到达北海前,报此血仇。”
王豹心领神会,眼含笑意道:“二位明廷容禀,箕山近日山匪出没,臣请率麾下县兵前往搜寻。”
秦周与孔礼相视大笑:“剿贼之事,非王县令莫属。”
……
数个时辰后,营陵县廷外,王豹勒马驻步,马未站定,他便翻身而下。
新募的门卒见县令策马而来,正欲上前询问,王豹便急匆匆道:“速去召集百石以上官吏,入正堂议事!”
少顷,正堂王豹高坐,文武分坐两边。
见人都到齐后,王豹道明前因,环视众人肃容道:“那张让来者不善,吾已与府君、长史定计,此事须赖诸君勠力同心。”
众人见王豹神色,知道事态严重,于是齐齐拱手:“吾等敢不奔命。”
王豹颔首,看向管宁笑道:“管县丞前番折辱于李庄乡,如今天子诏书已至,合该尔找回颜面。”
管宁闻言皱眉,正色道:君子耻言折辱,岂可以私怨而废公义?今奉诏行事,唯当以国事为先。若为颜面计,宁请辞此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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