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工把耳朵贴在通风管道上时,广播里的声音刚好讲到最精彩的部分。
“……就在变异狼群扑向采集队的瞬间,老陈猛地拉响了工程车的气笛!那不是普通汽笛,是他用废旧锅炉改造的次声波发生器!嗷呜——”
广播里传来夸张的音效,接着是孩子们哄堂大笑的声音。
“后来呢后来呢?”一个稚嫩的童声追问。
“后来啊,狼群被震得东倒西歪,老陈趁机指挥车队倒车,用百吨王的后挡板当盾牌,一路碾回了基地。”说书人的声音抑扬顿挫,“所以孩子们记住——在废土上,知识能救命,但急中生智的勇气,更能救命!”
掌声响起。背景音里还能听见有人喊:“张大爷,明天还讲吗?”
“讲!明天讲桂美医生如何在只有一把手术刀的情况下,给伤员取出腹腔弹片的故事!”
广播切换成轻快的音乐。一首旧时代的民谣,被重新编曲,用电子合成器和实际录制的口琴声混音,听起来既怀旧又新鲜。
李工屏住呼吸,机械义眼的夜视模式调到最高。他在通风管道里已经趴了四十分钟,双腿发麻,但不敢动。
这里是精英堡垒第七居住区的地下三层,他的“合法”身份是三级管道维护工。此刻是凌晨三点,按照规定,所有非执勤人员必须待在分配到的睡眠舱内——那个只有两平米、连翻身都困难的铁盒子。
但李工需要听这个。
需要听那个被称为“联邦”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通风管道的铁皮很薄,能清晰地接收到短波信号。这要归功于他三个月前在黑市用半个月配给换来的一枚信号放大器芯片,被他偷偷焊在了管道内侧。
音乐结束了。
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这里是联邦公共卫生广播,我是桂美。今天要和大家聊聊辐射灼伤的紧急处理。首先记住三不要:不要用脏水冲洗,不要涂抹任何未经消毒的油膏,不要强行撕掉破损的皮肤……”
李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臂。上个月维修反应堆冷却管时,防护服破损,小臂上现在还有一片暗红色的灼伤。他按照堡垒医疗站给的方法处理——涂抹一种气味刺鼻的灰色药膏,结果伤口溃烂,到现在还没好。
广播里的女声继续:“如果你手边有干净的清水和纱布,可以这样做:第一,用流动的凉水冲洗至少十五分钟;第二,用煮沸后晾凉的盐水浸湿纱布,轻轻覆盖伤口;第三……”
步骤清晰,语气平和。没有“这是精英才能掌握的知识”那种高高在上,就像邻居大姐在教你怎么腌咸菜。
李工从怀里掏出半截铅笔头,在手臂上飞快地记下关键词。动作太急,铅笔尖划破了皮肤,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
广播又切换了频道。
这次是技术讲座:“……所以你看,旧时代的太阳能板效率低,不是因为技术落后,而是因为他们太依赖硅晶纯度。我们联邦农场的‘老周’工程师发现,在光伏板表面涂一层从变异苔藓里提取的光敏色素,就能在阴天多转化百分之二十的光能……”
通风管道外传来脚步声。
李工浑身一僵,迅速关闭了义眼的夜视模式,整个人缩进管道的阴影里。手电筒的光柱扫过管道口,停顿了三秒,移开。
脚步声远去。
他长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在精英堡垒,私自收听“敌对势力广播”是重罪,一旦被发现,最轻的惩罚是挖掉一只眼睛——字面意义上的挖掉,然后用最廉价的机械义眼代替,就像他左眼这样。
广播还在继续。
现在是点歌环节。一个明显带着矿工口音的男人声音响起:“俺想点首歌给俺闺女,今天她六岁生日。俺在西北矿区回不去,就跟她说,爹在挖能让她晚上不怕黑的石头……”
背景音里有人起哄:“老刘又煽情!”
笑声。
然后音乐响起。不是旧时代那些晦涩难懂的古典乐,而是一首全新的、用电子乐重新演绎的摇篮曲。女歌手的声音清澈温暖:
“睡吧睡吧,爸爸在挖光明的石头/妈妈在种饱腹的粮食/我们的家在钢铁的怀抱里/我们的梦在星星的顶端……”
李工闭上眼睛。
他突然想起自己也有个女儿,如果还活着,今年该八岁了。三年前死在了一场“配给调整”引发的骚乱里——不是被打死的,是饿死的。堡垒的官方报告写的是“因身体机能衰竭导致的自然死亡”。
去他妈的自然死亡。
他咬紧牙关,把涌上眼眶的液体逼回去。
广播进入最后一个环节:实时信息通报。
“东三区新建的垂直农场今日投产,首批无辐射番茄已送往各定居点幼儿园……”
“西线边境巡逻队抓获三名变异生物贩子,解救受困平民十七人……”
“联邦科学院公开招募‘源初辐射环境适应性研究’志愿者,待遇面谈……”
一条接一条,枯燥,但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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