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咎站在十步之外,没带剑,也没人跟着。江小川歪头瞅他一眼,脚尖还在地上划拉。
“师兄你站那儿当门神呢?要不我给你立个香炉?”
谢无咎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小心。”
说完转身就走,背影绷得像根拉满的弓弦。
江小川愣了下,扭头看阿箬:“他说啥?让我小心点睡觉?”
阿箬蹲在地上,正用树枝逗老鼠,头也不抬:“他说你再胡闹,明天就得倒着进棺材。”
“哎哟,这话说的。”江小川一拍大腿,“那我今晚就倒着睡,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养生之道!”
话音未落,他已经脱了鞋,往旗杆底下一坐,双手撑地,腿往上一蹬——
“啪”地一声,脑袋差点磕在青石板上。
“咳咳……”他揉着后脑勺爬起来,“刚才是热身,正式开始了啊!”
这次他调整姿势,手稳稳撑住,两条腿慢慢升空,整个人笔直倒立,像根插进土里的竹竿。
阿箬抬头看了会儿,认真点头:“像根晾衣杆。”
“你懂什么。”江小川晃了晃腿,“这叫‘通天桩’,古武秘传,能打通任督二脉,顺便把脑子里的坏水倒出来。”
阿箬眨眨眼:“那你得多倒会儿。”
江小川不理她,闭眼运气,嘴里还念念有词:“头顶青天,脚踩狗屎运,灵气从脚底板往上升——哎哟谁踢我?”
一个低阶弟子路过,被这景象吓得手一抖,茶碗砸了地。
“你你你……你在干啥?”那人结巴着问。
“修炼。”江小川翻白眼,“看不见吗?古武失传绝学,倒立养魂法。”
“真能提升修为?”
“废话,不然我图啥?图凉快?”
那弟子犹豫片刻,咬牙脱鞋,学着他模样双手撑地,腿一抬——
“咚”!
后脑勺着地,当场眼冒金星。
江小川低头瞅他:“兄弟,你这姿势不行,得先拜我为师,交三斤瓜子当束修。”
那人捂着头跑了。可不到半个时辰,广场上陆陆续续来了七八个弟子,一个个脱鞋撸袖,排着队倒立。
有人坚持十息就翻车,有人直接摔断鼻梁,还有个胖弟子卡在墙角,上不去下不来,嚎得跟杀猪似的。
阿箬坐在旁边,举着破碗当锣敲:“各位施主,打赏点瓜子仁吧!这位大师正在渡劫!”
消息越传越邪乎,到了下午,连外门长老都惊动了。
“谁带头的?”执法长老黑着脸走进广场,看见一片歪七扭八的倒立身影,气得胡子直抖,“成何体统!都给我下来!”
众人慌忙收势,唯独江小川还在那儿稳稳倒立,呼吸绵长。
长老走过去,伸手推他肩膀:“装神弄鬼!还不下来!”
江小川纹丝不动。
“喂!”长老加重力道,“再不下来关你禁闭!”
江小川依旧没反应。
长老皱眉,探出手掌贴在他胸口——心跳微弱,呼吸几近于无。
“龟息?”长老脸色一变,“这小子……真入定了?”
周围弟子顿时哗然。
“天呐!他不是在装,是真的在修炼!”
“难怪我能感觉到一丝灵流波动!”
“快看快看,他头顶冒白气了!”
其实江小川心里笑疯了。他在用老刀教的“假死功”,表面像具尸体,实则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高。
长老沉吟片刻,挥手:“别吵他。这是高深内修之法,我们不懂别乱动。”
转身又瞪向其他弟子:“你们这群蠢货,瞎模仿什么?刚才三个送药堂的,一个断腿一个脑震荡,还有个现在还在吐血!谁教你们乱来的?”
没人敢吭声。
长老冷哼一声:“查!给我查清楚是谁最先传的谣言!”
这时阿箬蹦跳着上前,举起破碗:“是我告诉他们的!老鼠昨晚托梦,说天上神仙都在倒立睡觉,谁不练谁就没缘法!”
长老盯着她傻愣愣的脸,又看看江小川那副“尸僵”模样,一时竟分不清真假。
“你……你说老鼠托梦?”
“对呀!”阿箬用力点头,“大灰鼠说,这是上古通天术,练成了能飞升!我还画了符呢!”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草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一只倒立耗子,底下写着“倒立升仙图”五个字。
长老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甩袖就走:“先把这群疯子给我清出去!这小子……等他醒再说!”
人群渐渐散去,广场恢复安静。
江小川仍保持着倒立姿势,手指悄悄抠了抠旗杆底部的裂缝——那里藏着半块碎铜钱,是他昨夜埋的。
阿箬蹲在他脚边,小声问:“还要装多久?”
“嘘——”江小川眼皮都没抬,“风还没停。”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脚步声。
谢无咎的师弟快步走来,左右张望后蹲下,压低声音:“江小川,别装了。师兄让我告诉你——东荒秘境有异动。”
江小川脚趾微微一蜷。
师弟继续说:“昨夜子时,守山弟子看见地缝冒黑烟,灵气紊乱,像是封印松了。师兄本想亲自来,但他现在……不太方便见你。”
阿箬轻轻拉了拉他的裤脚。
江小川依旧不动,连呼吸都没变。
师弟叹了口气,起身欲走,忽又回头:“师兄还说,若你真懂古武,就别在这儿耍猴戏了。时间不多了。”
脚步声远去。
阿箬仰头看着江小川倒立的双脚,轻声问:“你还好吧?”
江小川没答话。
他的指尖却缓缓动了动,轻轻拂过旗杆上的刻痕——那是昨晚谢无咎剑气划出的裂口。
老刀的声音忽然在脑海响起:“臭小子,你再装下去,裤子就要掉下来了。”
“闭嘴。”江小川心里回了一句,“这叫战略迷惑。”
“那你倒是把腿放下来啊,我都替你尴尬。”
江小川依旧不动。
风吹过广场,卷起几片落叶。
阿箬默默掏出那条布条发带,在手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远处钟楼敲响暮鼓,余音荡在檐角。
江小川的右脚小趾突然抽了一下。
像是接到了某种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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