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信访积案的现场下访,像三把烧红的铁钳,烫在了泉城麻木的官僚肌体上。林远航当众的承诺、严厉的指令和务实的态度,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打破了某些领域多年来的“平衡”与“默契”。承诺需要兑现,指令需要落实,而这就意味着要动真格,要触碰既得利益,要翻动那些被刻意掩盖的陈年旧账。
反响是立竿见影,也是暗流汹涌的。
一方面,基层群众和普通干部中,对新市长的雷厉风行和直面问题的态度,赞誉和期待之声开始悄然增多。“这个林市长,像是个干实事的”、“说不定这次真能解决”、“就看后面能不能扛住了”……类似的议论在街头巷尾、机关食堂悄悄流传。几个积案涉及部门的基层办事员,也感觉腰杆硬了些,至少上级明确发话了,他们推动工作有了尚方宝剑。
另一方面,无形的阻力也开始显现。承诺的推进,远不如现场表态那般顺畅。
首先是二机厂土地性质变更。当国资委将申请报到自然资源局时,流程立刻变得异常“规范”和“漫长”。负责科室的科长反复强调政策依据、规划冲突、专家论证的必要性,每一个环节都“依法依规”地卡着时间。私下里,却有风声传出,说那块地“早就有人看上了”,只是条件没谈拢才一直拖着,现在市里想直接挂牌,是“坏了规矩”。
其次是“阳光新城”烂尾楼开发商的资产清查。法院那边回复,涉及多个债权人,法律关系复杂,查封资产需要时间。而住建局内部,负责对接的科室负责人突然“重感冒”住院,相关工作不得不暂时移交,接手的人对情况不熟,进度缓慢。更蹊跷的是,之前联系过、表示有兴趣接盘的几家本地企业,突然集体“失声”,要么说资金紧张,要么说需要“再评估”。
焦化厂周边搬迁选址倒是相对顺利,区政府很快划出了几个备选地块。但资金测算一出来,连林远航都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个以泉城当前财力几乎不可能承受的天文数字。而环保局对焦化厂的“最严格执法”也遇到了软抵抗,企业负责人叫苦连天,摆出“停产就破产,几千工人上街”的架势,环保局开出的罚单,企业也以“经营困难”为由拖延缴纳。
所有这些“困难”,看似合情合理,都卡在政策、资金、稳定等关键点上,让人挑不出大毛病,却又实实在在是“拦路虎”。林远航清楚,这不是简单的效率问题,而是有人在用“合规”的方式,进行非暴力的抵抗和拖延。他们想用时间和困难,耗尽他的锐气,拖垮他的承诺,让他知难而退,或者陷入无尽的扯皮之中。
那份匿名举报信提到的“前任市领导”和“住建系统内鬼”,像两根毒刺,扎在林远航心头。但他没有立刻动用雷霆手段去查,他知道,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他需要更有力的突破口。
突破口,或许就在那些看似“合规”的拖延中。
林远航改变了策略。他不再只是开会听汇报、下批示,而是将办公地点前移,亲自坐镇到各个专项工作组的临时办公室,现场办公,现场协调,现场拍板。
在自然资源局,他召集局长、分管副局长、相关科长开现场会,将二机厂土地变更的政策文件、规划图纸、周边地块的类似案例全部摊在桌上。“政策依据,一条条对!规划冲突,一项项调!专家论证,现在就联系,我等着听结果!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清晰的路径图和时间表,哪个环节卡住,责任人当场说明原因,说不清楚,就地免职!”
在法院执行局,他直接与院长沟通,要求开辟“绿色通道”,优先办理“阳光新城”涉案资产的查封、评估、拍卖程序,并指派专人每日向他汇报进展。“法律程序要遵守,但效率必须提上来!涉及群众重大利益,等不起!”
对于焦化厂搬迁的资金难题,他让财政局长和发改委主任,连夜测算,拿出一个“分期投入、多方筹资、政策扶持”的组合方案,同时亲自向省里打报告,申请将该项目列入“全省资源枯竭城市生态修复与搬迁安置重点支持项目”,争取上级资金。
他的强硬和“贴身紧逼”,让许多原本还想“磨洋工”的干部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自然资源局的科长,在市长亲自督战下,硬是在下班前,梳理出了一条相对可行的变更路径,承诺一周内完成市级审批上报。法院执行局也抽调精干力量,加快了“阳光新城”涉案资产的查控步伐。
然而,压力也带来了更隐蔽的反噬。
这天上午,林远航正在“阳光新城”工作组办公室,与住建局新任命的项目对接人(原科长住院后指定的)研究接盘企业名单,秘书小张神色紧张地推门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远航眉头一皱,示意会议暂停,走到外间。“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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