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航要亲自带队下访、直面三大信访积案群众代表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泉城官场悄然荡开涟漪。有人觉得新市长是在作秀,有人觉得他不知深浅、自找麻烦,当然,也有少数人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几位涉事局长更是压力巨大,连夜准备材料,反复推敲说辞,生怕在下访现场出纰漏。
周一上午,第一站:原市第二机械厂生活区。
车队没有开进厂区,而是停在了生活区外。眼前是一片典型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造的国企家属区,红砖楼房大多墙皮剥落,楼道昏暗,空地上杂草丛生,晾衣绳上挂着洗得发白的工装。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衰败的气息。几十名头发花白、身穿洗得发白工装或旧军大衣的退休、下岗职工,已经聚集在生活区的小广场上,他们沉默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林远航一行人,目光警惕,甚至带着敌意。人群外围,还有些家属和看热闹的居民。
没有横幅,没有高呼口号,但这种沉默的注视,比喧嚣的抗议更让人感到压力。
林远航没有让保安和随行人员阻拦群众靠近,他径直走到人群前方一个稍微高点的花坛边,接过信访局长递过来的简易扩音器,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沧桑和焦虑的脸。
“二机厂的老师傅们,工友们,大家好。我是新来的市长,林远航。”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小广场。
人群微微骚动了一下,但依然沉默。
“我今天来,不是来听汇报,不是来看材料的。是来听大家说心里话,是来和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咱们二机厂拖了八年都没解决的问题!”林远航开门见山,没有官腔,没有套话,“八年,抗战都打完了!可咱们一千多号工人兄弟的安置补偿,还没个着落!这说不过去!对不起大家为工厂、为泉城流过的汗,受过的累!”
这番话,带着鲜明的共情和毫不回避的责任感,让一些老工人的眼神微微闪动。
“林市长,漂亮话谁都会说!我们听了八年了!”一个头发灰白、身形佝偻的老工人猛地站出来,声音沙哑而激动,“厂子说垮就垮了,我们这些老骨头,要技术没技术,要门路没门路,就指着那点安置费、补偿金养老看病!可钱呢?地皮在那儿荒着,设备在那儿锈着,我们的活命钱在哪儿?!你们当官的,管过我们的死活吗?!”
“老同志,您贵姓?”林远航看向他,语气平和。
“我姓牛!牛德旺!在二机厂干了三十八年!”老牛挺了挺佝偻的背。
“牛师傅,还有各位师傅,”林远航提高声音,“我今天来,就是要回答‘钱在哪儿’、‘怎么办’这两个问题!首先,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大家诚恳道歉!过去的工作没做好,让大家受苦了!”
他微微鞠躬。这个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连他身后的几位局长也面露惊愕。市长当众向群众鞠躬道歉,这在泉城历史上绝无仅有。
“但是,光道歉没用!”林远航直起身,目光炯炯,“得拿出办法来!国资委的同志在,”他看向身后的国资委主任,“把你们初步拟定的、关于二机厂资产处置和职工安置的新方案,跟大家伙说说!别念稿子,就说大白话,多少钱,怎么来,啥时候能到手!”
国资委主任硬着头皮上前,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解释:计划将厂区土地性质变更(由工业变更为商住混合),公开挂牌出让,所得资金优先用于职工安置补偿;同时,将厂内部分尚有残值的设备进行拍卖;市财政再想办法筹措一部分配套资金,力争在半年内,启动第一批补偿金发放。
“半年?还要等半年?我们还能不能活到半年后都不知道!”人群又激动起来。
“牛师傅,各位师傅,听我说完。”林远航接过话头,“半年,是走完法定程序、确保资金安全到位的最快时间。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这个时间,只会提前,不会拖后!从今天起,市政府成立二机厂问题专项工作组,我亲自盯着!土地挂牌、设备拍卖、资金筹措,每个环节进度,每月向职工代表通报!资金账户由职工代表、审计部门、工作组三方共同监管,每一分钱怎么花的,都让大家看得明明白白!”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有力,“光给钱,不是长久之计。工作组会同步启动下岗职工再就业培训,联系本地和外地用工企业,举办专场招聘会!对年龄偏大、就业困难的老师傅,我们会研究特殊的帮扶政策,绝不让任何一个为泉城奉献过的工人兄弟,老无所养,病无所医!”
具体的方案、明确的时间表、资金监管的承诺、再加上就业帮扶的后续安排,像一颗颗定心丸,逐渐稳住了激动的情绪。老牛师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背似乎更佝偻了些,但眼中的敌意和绝望,明显消散了许多。
“林市长,我们……我们信你这一次!”一个中年女工带着哭腔喊道,“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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