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透过雕花的窗棂,斑驳地洒在宁国府那张铺着厚厚白狐皮的罗汉榻上。
西门庆半倚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两颗温润的核桃,咔哒咔哒的脆响在寂静的暖阁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上身缠着几圈洁白的细棉布,隐隐还能透出一丝药膏的清苦味和极淡的血腥气。
经过王太医的妙手回春,再加上宁国府流水般的补品将养,他那日血战官道留下的伤势已好了大半。
只是此刻,他这脸色依旧透着几分刻意装出来的苍白与虚弱。
“爷,荣国府那边,紫鹃姑娘又来了。”
寿儿掀开厚重的棉帘子钻了进来,带进一股子冷风,随即赶紧回身将帘子掖好,生怕冻着了主子。
他那一瘸一拐的腿脚还没利索,脸上却挂着那副惯有的机灵笑意。
西门庆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手中的核桃停了下来。
“又来了?这是第几回了?”
“回爷的话,这已经是这三日来的第四回了。”寿儿凑上前,压低声音嘿嘿笑道,
“看来林姑娘那是真急了。紫鹃姑娘就在花厅候着,说是林姑娘新做了一首诗,想请爷品鉴品鉴,还问爷身子骨可大安了,能不能……能不能过去说说话。”
西门庆闻言,并未急着起身,反倒是重新靠回了软枕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若是换做以前的贾宝玉,听到林妹妹相召,怕是早就屁颠屁颠地飞奔过去了,连鞋都顾不得穿好。
可他西门庆是谁?那是清河县里在脂粉堆里打滚、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老手。
他对女人的心思,那是摸得比这官场上的门道还要透彻三分。
尤其是像林黛玉这样心窍玲珑、却又自视甚高的才女,你若是像只哈巴狗一样整日围着她转,她反倒觉得你轻浮、没得趣儿,只把你当个解闷的玩伴。
可你若是在她心头种下了一颗种子,然后突然抽身离去,若即若离,让她看不着、摸不透,那这颗种子就会在她那敏感多疑的心里疯狂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这就是“欲擒故纵”,是熬鹰,也是熬人。
“去,”西门庆放下茶盏,脸上换上一副虚弱却又不失深情的模样,对着寿儿吩咐道,
“告诉紫鹃,就说我伤口未愈,形容枯槁,面目狰狞,实在是不敢去污了林妹妹那清净地儿的眼。”
“再告诉她,我心里记挂着妹妹,只是……咳咳,只是这身子不争气,怕过了病气给妹妹。”
寿儿心领神会,刚要转身,又被西门庆叫住。
“慢着。”
西门庆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红木的小匣子,又指了指书案上一本封皮有些磨损的蓝皮书,
“把这个,还有那本书,一并让紫鹃带回去。”
寿儿探头一瞧,那匣子里装的并非什么贵重的珠翠首饰,而是一套这京城天桥底下手艺人捏的“泥人张”彩塑。
捏的是那一出“三英战吕布”,个个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吕布,横眉立目,威风凛凛,倒与那日西门庆在林中斩杀那锦衣卫百户时的煞气有几分神似。
而那本书,更是不登大雅之堂,竟是一本市井间流传的《徐霞客游记》的手抄残本,只是书页间密密麻麻,夹杂着许多西门庆自己用炭笔写下的批注。
“爷,这也太……太寒碜了点吧?”寿儿有些拿不准,“人家宝二爷送林姑娘,不是珠玉就是古董,咱们送这泥娃娃和破书?”
“你懂个屁!”西门庆笑骂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那些珠玉古董,荣国府里堆山填海,林妹妹什么没见过?她缺的是那个吗?她缺的是这高墙大院外头的新鲜气儿!是那股子她在书里读过、却从未见过的江湖味儿!”
“去吧,按我说的做。这书里的批注,才是我给林妹妹真正的‘药引子’。”
……
永康胡同,林家府邸。
紫鹃提着包裹,步履匆匆地穿过曲折的回廊。冬日的林府后院,翠竹依旧,却透着一股子萧索的寒意。
一进屋,便见林黛玉正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卷书,眼神却直愣愣地盯着窗外那株枯败的芭蕉,显然是心不在焉。
“姑娘,我回来了。”紫鹃轻声唤道。
黛玉身子微微一颤,猛地回过神来,那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中瞬间闪过一丝期待,急切地问道:“如何?蓉大哥……他可来了?”
紫鹃看着自家姑娘那期盼的眼神,心里有些不忍,却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西门庆那番“形容枯槁、不敢污眼”的话原原本本学了一遍。
黛玉闻言,眼中的光亮瞬间黯淡下去,咬了咬下唇,赌气般地将手中的书往桌上一扔,冷笑道:
“哼!什么形容枯槁,我看他是升了官,做了体仁院的襄理,架子大了,瞧不上我们这冷清地儿了!”
“不来便不来,谁还稀罕求着他来不成?!”
说着,眼圈却不由自主地红了。她听闻旁人说起西门庆浑身是血地被人抬回府,生死不知,自己却连看都不能去看一眼,如今好不容易听说他醒了,却连面都不肯露,这叫她如何不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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