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荣禧堂内,炭火烧得正旺,暖烘烘的空气里弥漫着檀香的清冽,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贾政刚刚亲自送走了宫内前来颁赐除夕祭祖恩赏的几位内侍,脸上犹自带着一份郑重其事后的松弛与不易察觉的荣光。
他转身回到堂内,正欲向母亲回话,却见贾赦已搀扶着贾母,缓步从后堂走了出来。
贾母身着赭石色缠枝宝相花纹样锦缎棉袄,额上戴着嵌翠抹额,虽年事已高,精神却显矍铄。
她目光扫过堂中紫檀木大案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赏赐之物,脸上顿时绽开了欣慰的笑容。
那案上,赫然是上百个黄澄澄、亮闪闪的足金金锞子,式样精巧,有梅花式的,有海棠式的,还有笔锭如意的,在透过窗棂的冬日阳光下,流转着富丽堂皇的光泽,将整个荣禧堂都映照得明亮了几分。
贾赦扶着贾母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自己也瞅着那堆金锞子,捻须笑道:
“母亲您看,今年宫里的除夕恩赏下来了,这成色,这分量,可比往年要丰厚了不少啊!”
贾母笑意盈盈,连连点头,目光在那一片金光上流连:
“咱们家虽说也不缺这些碎银子使唤,但这多少是皇家天恩,代表着圣上对我贾家的眷顾和看重,意义非同一般,可得仔细收好了,莫要怠慢。”
也无怪贾母如此开怀,这每年的除夕恩赏,虽是一成不变的惯例,但其厚薄多寡,往往隐晦地传递着皇家对勋贵之家的态度。
今年恰逢嫡长孙女元春在宫中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圣眷正隆;
东府里的重孙辈贾蓉又新近入了体仁院当差,虽官职不高,却是天子近臣,代表着贾家在新朝势力中的渗透。
两相叠加,无怪乎今年的赏赐之丰厚,竟是历年来所未见,这无疑是一剂强心针,让贾母看到了家族持续煊赫的希望。
喜悦之下,贾母又关切地问道:
“我那嫡孙女,贵妃娘娘,可曾从宫中捎回什么口信来没有?”
贾政闻言,忙从袖中取出一封缄口的信笺,双手呈给贾母,脸上亦是掩不住的笑意:
“回母亲,正是元春的亲笔家书。”
“方才宫内来人也一并带来了。”
“信中倒没说什么要紧的朝务,只是……仍是放心不下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宝玉,细细问了他的近况。”
贾母接过信,小心翼翼地拆开。信纸是上用的宫绢,带着淡淡的御香。
只见上面字迹端正秀雅,确是元春笔迹:
“除夕之际,女于宫闱之内,遥问父母亲大人、老祖宗金安。”
“女在宫中,一切尚好,起居皆由宫人悉心照料,勿劳挂念。”
“唯放心不下者,乃胞弟宝玉。顽石虽璞,内蕴光华,然玉不琢,终不成器。”
“望父母亲千万好生扶养教导,严苛过甚,恐生不虞,娇纵无度,亦难成才。”
“其中尺寸把握,烦请父亲大人多多斟酌,循循善诱为上。”
“家中眷念切爱之心,女片刻不敢或忘。”
“惟愿他日,得沐天恩,归家省亲,再与亲人共叙天伦,一解思念之苦。”
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家人的牵挂,尤其是对幼弟宝玉那份难以割舍的姐弟之情,以及对家族未来的深切期盼。
贾母看完,将信纸轻轻按在胸前,长舒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感慨与骄傲:
“贵妃娘娘是个重情念旧的,时刻不忘家族根本。”
“有她在宫中眷顾,我贾家后世富贵,看来是确有指望了……”
然而,她这番欣慰感慨的话语尚未完全落下,荣禧堂外,原本井然有序的府内,竟陡然传来一片混乱的嘈杂与惊呼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打破了这满堂的祥和与喜庆。
贾赦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不悦之色,起身道:
“外面何事喧哗?成何体统!”说着,他便大步走向门口,掀开厚厚的棉帘朝外望去。
但见庭院中,下人们三五成群,神色惊慌,交头接耳,更有不少人正朝着怡红院的方向小跑而去,如同被惊扰的蚁群。
贾赦心中疑云大起,正巧看见管家赖大家的也脚步匆匆地经过,连忙喊住她:
“赖大家的!站住!这乱哄哄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赖大家的被老爷叫住,吓得一哆嗦,脸色发白,嘴唇翕动了几下,才语无伦次地回话,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
“回……回大老爷的话,奴婢……奴婢也是刚听下面的人乱传……说……说好像是……是宝二爷房里的……房里的袭人……她……她跳井了!”
“什么?!”此言一出,不仅贾赦骇然变色,连堂内的贾政和贾母也听得清清楚楚!
贾政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顶门,眼前猛地一黑,身子晃了一晃,方才因宫赏和家书带来的那点喜悦瞬间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与羞愤。
他猛地一拍桌子,须发皆张,怒喝道:“这个逆子!刚说到他,他便又惹出如此无法无天的祸事来!”
“真是……真是气煞我也!母亲,您先回屋里好生歇着,儿子这就去查看,定要问个明白!”
说罢,贾政便要往外冲。
“站住!”贾母此刻也是心惊肉跳,但比起袭人的生死,她更担心的是盛怒之下的贾政再次对宝玉动用家法。
她急忙出声拦住贾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去什么去!一介丫鬟出了事,自有管家婆子们去料理,你一个当家老爷,亲自去掺和这些内宅琐事,像什么样子!”
她这话明着是拦贾政,实则是怕宝玉再吃亏。
随即,她转向门口惊魂未定的赖大家的,沉着脸吩咐道:
“赖大家的,你去!立刻去请你琏二奶奶过来,让她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妥善处置!”
她顿了顿,想到近日府中接连发生的风波,从多浑虫撞柱到如今袭人跳井,心中一阵烦恶,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敲打的意味:
“你顺便告诉凤丫头,就说我说的,让她仔细查问清楚!也让她自己掂量掂量,府里最近是不是对下人们恩养过甚,以至于规矩都松散了?”
“还是她这当家的奶奶疏于管教,才导致这三天两头,闹出此等不成体统的事端来!”
赖大家的听得冷汗涔涔,连声应“是”,不敢有丝毫耽搁,提起裙角便朝着王熙凤院落的方向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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