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殿内,沉香氤氲,厚重的帷幕将窗外天光滤得一片昏沉。
南安郡王施维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额头沁出的细密冷汗,却并非全然因为殿内暖融如春。
他清晰地感受到太上皇景元帝那看似平静的目光下,蕴藏着何等汹涌的暗流与不耐。
他知道,自己的回答若不能令这位老皇帝满意,恐怕今日难以全身而退。
他深吸一口气,将腰弯得更低,声音压得极稳,却带着北镇抚司主官特有的阴鸷与决断:
“回禀上皇,臣及属下连日探查,已基本查明。此番云光之事被掀于朝堂,明面上是都察院御史杨彦等人死咬不放,实则背后乃是宁国公府在暗中推动!”
“昨日,宁国府那个老狐狸的孙辈贾蓉,亲自去了林如海府邸,密谈许久。”
“今日,林如海便拿到了那军户赵老蔫的证词,紧锣密鼓筹备三司会审。”
“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绝非巧合!”
他略一停顿,偷眼觑了觑太上皇的神色,见其面无表情,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榻的扶手,便知说中了要害,于是心一横,继续道:
“上皇明鉴,那贾敬老奸巨猾,多年蛰伏玄真观,看似不同世事,实则暗中布局。”
“此次他选择站队,便是看准了陛下欲收兵权之心,以此作为投名状。”
“云光……如今已成弃子,保之无益,反而会牵累更多。”
施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抬起右手,并指如刀,在空中做了一个凌厉的切割手势,语气森然:
“然,贾敬既敢断上皇一臂,便需让其知晓疼痛!”
“臣以为,当行敲山震虎之策!那贾蓉乃是贾敬嫡孙,宁国府承重之人,若让其‘意外’身亡……”
“不仅能狠狠震慑贾敬,以及朝中那些心怀观望、意图效仿之徒!”
“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胡乱站队,需付出何等惨痛的代价!”
“此一举,既可泄愤,亦可立威!”
景元帝半阖着眼睑,仿佛在养神,半晌没有言语。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铜漏滴答作响,以及施维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终于,景元帝缓缓睁开眼,那目光深邃如同古井,带着一丝嘲讽与疲惫:
“贾敬……一贯是能忍、善藏。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幅阴沉脾性,倒是没让朕‘失望’。”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带着帝王的决绝:“也罢。”
“既然他敢拿云光来祭旗,那便用他孙子这条小命,给云光‘补上’吧。”
他挥了挥手,像是拂去一粒微尘,语气淡漠得不带一丝情感:
“退下吧。此事……朕只要结果。”
“若办不成……”景元帝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施维,
“你就先给自己操办好后事,免得累及家人。”
施维浑身一颤,重重叩首:
“臣……遵旨!定不负上皇重托!”
说完,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万年殿,直到殿外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他才惊觉自己里衣尽湿,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宁国府,会芳园。
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西门庆与身着劲装、面容精悍的中年男子对坐品茗。
正是即将赴任西北的李从戎,经过这段时间接触,如今倒是与西门庆关系匪浅。
李从戎端起面前的定窑白瓷茶盏,吹了吹浮沫,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笑意:
“事情已基本落定。云光识趣,已然上了请罪自劾的折子,张金哥案到此为止,不会再深究。”
“老爷子那边也已打点妥当,几位军中元老联名举荐我为新任长安节度使,当今主上那边……也已点头默许。”
“如今只等兵部走完流程,发出正式文书。估摸着年后,我便要动身前往西北赴任了。”
西门庆闻言,脸上露出由衷的喜色,拱手道:
“恭喜叔叔!贺喜叔叔!真是柳暗花明,没曾想这西北重镇,十万边军的权柄,最终竟还是落到了咱们自家人手上!”
“叔叔此去,真可谓龙归大海!”
李从戎人逢喜事精神爽,话也多了起来,主动为西门庆剖析起其中关窍:
“贤侄可知,若非老爷子此番果断出手,率先表明了态度,单凭今上登基不过两年的根基,想要扳倒云光这等树大根深的边镇节帅,却还不够。”
“都察院那帮清流,兵部那些老油条,还有众多持观望态度的武将勋贵,谁愿意冒着开罪太上皇的风险率先出头?”
“正是老爷子的站队,形成了大势,让那些墙头草看到了风向,才纷纷附和,最终逼得太上皇也不得不暂时退让。”
他呷了口茶,继续道:
“既然我们在今上面前立下如此大功,今上自然懂得投桃报李。”
“这长安节度使的位置,便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一次交换。”
“老爷子得了实利,今上则成功收回了一部分军权,剪除了太上皇的一支羽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