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白站在静安坊门口时,王二狗差点没认出来。
不是相貌变了——还是那张清俊的脸,青衣布衫,像个普通书生。是气质变了。
上次画舫分别时,这人眼里还藏着三分算计、两分不甘。现在……干净得像洗过的青石板,连笑容都透着一股“我赎罪了”的坦荡。
王二狗心里警铃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
“萧先生,”他挡在门口,官服挺得笔直,“您怎么提前到了?不是说五日后吗?”
“路上顺风,船走得快。”萧月白微笑,“王大人,别来无恙?官服很合身。”
王二狗下意识挺胸,随即又觉得这反应太给他面子,赶紧板起脸:“采女在忙,您有事可以先跟我说。”
话音刚落,甄笑棠的声音就从院里传来:“王二狗,让萧先生进来。”
王二狗不情不愿地侧身。萧月白对他点点头,跨进门槛。走过时,王二狗鼻子动了动——这人身上有股淡淡的药草味,还有点……血腥气?
他警觉地跟上去。
院子里,甄笑棠和萧景明正在看工匠修补那批空心梁。见萧月白来了,甄笑棠直起身:“萧先生一路辛苦。”
“不及甄司长辛苦。”萧月白扫了眼满地狼藉,“看来,江南的‘礼’已经送到了。”
“礼?”王二狗插嘴,“空心梁算哪门子礼?分明是谋财害命!”
“对江南商盟来说,这就是礼。”萧月白语气平静,“下马威,试探虚实,顺带……能坑死最好,坑不死也让你脱层皮。”
这话说得太直白,院里一时安静。
萧景明打破沉默:“进屋说吧。”
三人进了临时搭的议事棚,王二狗想跟进去,被甄笑棠一个眼神定在门外:“守着,别让人靠近。”
王二狗撇撇嘴,搬个小马扎坐在门口,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高。
棚里,萧月白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封信、一张名单、还有……一块沾血的布料。
“这是我在江南三个月查到的。”他推过名单,“江南织造局下属十二家大商号,六家明确反对静妃技艺推广,四家观望,两家……已经被吞并了。”
甄笑棠接过名单细看。反对的那六家,掌柜名字后面都标了红圈,旁边用小字备注:与京城某某有姻亲、与户部某某同年、与工部某某……
“这些关系网……”
“盘根错节。”萧月白说,“江南富庶,朝廷六成税赋来自江南。这些大商号背后,站着的是江南世家,世家连着京官,京官通着后宫。牵一发,动全身。”
萧景明拿起那块沾血布料:“这是?”
“临安‘锦绣坊’陈掌柜的血衣。”萧月白声音低下来,“他是静妃技艺的拥护者,想将改良织机引入江南。上个月,铺子半夜起火,一家五口……只剩这件血衣,是伙计从灰烬里扒出来的。”
棚里温度骤降。
甄笑棠捏着名单的手指发白:“官府不管?”
“管了。”萧月白扯出个讽刺的笑,“定案是‘灶火未熄,意外失火’。陈掌柜的学徒去衙门喊冤,被打断一条腿,扔出城了。”
王二狗在门外听得拳头硬了。
“这还不是全部。”萧月白又推过那几封信,“江南商盟盟主,沈万钧,上个月密会了京城三位官员。其中两位,你们应该听过——户部李主事,工部赵侍郎。”
李主事!钱掌柜的舅舅!
甄笑棠和萧景明对视一眼。
“他们密谈的内容,我查不到。”萧月白说,“但沈万钧从京城回去后,江南十二家商号开始统一压价,收购生丝、棉麻,垄断原料市场。同时……”他顿了顿,“派人北上,专做‘空心梁’‘发霉木’‘掺沙石灰’的生意。京城但凡有新工地开工,他们都能‘及时’供货。”
“这是要掐断所有源头。”萧景明脸色凝重。
“对。”萧月白点头,“静妃技艺推广,核心是改良织机、新式印染。但如果没有原料,织机再好也是摆设。如果连工地都建不起来,技艺传习所更无从谈起。”
甄笑棠沉默片刻,忽然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萧月白一怔。
“血腥味,还有……”甄笑棠指了指他袖口一处不起眼的暗红,“新伤,不超过三天。”
萧月白苦笑:“果然瞒不过甄司长。回来路上,遇了两次截杀。一次在扬州渡口,一次在淮安驿站。对方下手狠,要灭口。”
“江南商盟的人?”
“应该是。”萧月白撩起袖子,小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草草包扎着,“他们知道我查得太深了。”
萧景明立刻起身:“我去拿药箱。”
棚里只剩两人。甄笑棠看着萧月白:“为什么冒险查这些?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萧月白低头看着伤口,声音很轻:“静妃娘娘是我外祖母。她蒙冤时,我萧家为自保,无人替她说话。五十年了……总得有人,把亏欠她的公道,一点点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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