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王二狗学乖了。
他不敲锣了,也不寅时三刻喊人起床了——昨天被甄笑棠训了一顿,说他“扰民伤工”,再瞎指挥就让他去扫茅房。
王二狗怕扫茅房,所以他今天换了种方式: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在工地上慢慢溜达,见到工匠就点头微笑,一副“本官很亲和”的模样。
工匠们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狗大人今天吃错药了?”一个年轻工匠小声问。
“别瞎说,叫王大人!”老匠人瞪他,“管他吃没吃药,不指手画脚就行。”
围墙终于在午时前砌完了最后一段。朱大壮拿着水平尺量了三遍,确认笔直笔直的,才松了口气:“总算成了!”
王二狗凑过来,也学着用眼睛比划——这回真不歪了。他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本官很欣慰。”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车马声。三辆大板车吱呀吱呀地驶过来,车上拉着粗大的屋梁木料。
送货的是个红脸汉子,跳下车就喊:“静安坊的木料到了!二十根上等杉木梁,一根五两银子,总共一百两!验货付钱!”
朱大壮赶紧带人过去验货。屋梁是工坊最重要的承重材料,不能马虎。他拿起一根,敲了敲,听了听声音,又仔细检查木纹、结节。
“怎么样?”王二狗问。
朱大壮皱眉:“木料倒是好木料,就是……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
“说不上来。”朱大壮又检查了几根,“表面看没问题,但重量……”他掂了掂,“好像比平常的杉木梁轻一点。”
红脸汉子不乐意了:“你这老师傅怎么说话呢?这可是从闽地运来的上等杉木,纹理直、结节少,做屋梁最合适!轻一点是因为干燥得好,含水少!”
这话听起来在理。杉木干燥后确实会变轻。
但朱大壮还是觉得不对劲。他干了大半辈子木匠,上手过无数木料,这手感……就是不对。
“要不,锯一段看看?”他提议。
“锯?”红脸汉子跳起来,“一百两的货,你说锯就锯?锯坏了谁赔?”
“如果木料没问题,我们照价赔偿。”甄笑棠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但如果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红脸汉子梗着脖子,“你们爱要不要!不要我拉走,有的是人要!”
说着就要招呼车夫调头。
“慢着。”甄笑棠拦住他,“货我们要。但得按规矩来——秋月,付五十两定金,剩下的五十两,等屋梁上房架稳了再付。”
这是行业惯例。红脸汉子虽然不情愿,但也没法反驳,收了五十两银票,嘟囔着走了。
木料卸在空地上。朱大壮围着那二十根屋梁转圈,越看越心慌。
“采女,”他找到甄笑棠,“俺还是觉得这木料有问题。要不……俺偷偷锯一小截看看?”
甄笑棠想了想:“不能明着锯。这样,等晚上,找根最不起眼的,在底部锯个口子看看。”
“成!”
到了晚上,工地静下来。朱大壮带着两个信得过的木匠,摸黑到木料堆,选了最靠里的一根屋梁,在底部不起眼的位置,用细锯轻轻锯了个寸许深的口子。
锯末飞溅。朱大壮用手接了点,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脸色变了:“这味道不对!”
正常的杉木锯末,应该有清香味。但这锯末……有股淡淡的酸味,像是什么东西腐坏了。
他继续锯。锯到三寸深时,锯子突然一空——
屋梁中心是空的!
不是天然的空心,而是被人为掏空了,里面塞满了稻草和木屑,用胶粘合,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我的娘诶!”一个木匠惊呼,“这梁要是架上房,不出三个月准塌!”
朱大壮冷汗都下来了。他赶紧又检查其他屋梁,随机选了三根,都在同样位置锯小口——全是空心的!
二十根屋梁,二十根废料!
“这、这可是一百两银子啊!”朱大壮手都在抖,“幸亏没全付钱!”
甄笑棠被叫来时,看着那几根被开了“天窗”的屋梁,脸色铁青。
“红脸汉子说这货从哪来的?”
“闽地。”朱大壮说,“但俺看不像。闽地杉木纹理不是这样的……倒像是北方的松木,表面做了处理,伪装成杉木。”
“北方松木便宜,一根不到二两。”萧景明插话,“掏空了塞草,成本更低。他们卖五两一根,净赚三四两。”
“赚黑心钱也就罢了,这是要人命啊!”王二狗气得跺脚,“工坊要是塌了,砸死工匠,咱们全得完蛋!”
甄笑棠沉默半晌,忽然问:“送货的有什么特征?”
“红脸,左脸有颗痦子,说话带点南方口音……但不像闽地口音,倒像是江南那边学来的。”朱大壮回忆,“对了,他右手虎口有老茧,应该是常干粗活的。”
“车呢?车有什么特征?”
“普通的板车,但车辕上有道新划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刮的。”
甄笑棠点点头,转向王二狗:“明天一早,你带两个机灵的去京城各大木料行转转,就说静安坊还要买屋梁,看有没有人主动上门。特别注意脸上有痦子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