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把最后一缕棉线穿过针孔时,窗外的月光刚好漫过桌沿,落在她手里那只没绣完的荷包上。荷包上绣着半朵海棠,针脚歪歪扭扭——这是她跟着小燕子学的第三样活计,前两样是给布庄缝补袖口、帮药铺包药材,都比绣花容易些。
“又扎到手了?”小燕子推门进来,手里还攥着刚结算的送信铜板,见紫薇指尖渗出血珠,赶紧从布包里摸出块干净布条递过去,“跟你说过,线头要留长点,针别攥太死。”
紫薇低头吮了吮指尖的血,看着荷包上那朵歪得像朵野菊的海棠,忽然笑了:“以前总觉得,寻爹得靠天意。就像娘说的,等哪个过路的商队捎来消息,等官府的户籍册上突然出现他的名字,等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运气。”她指尖抚过荷包上的针脚,“可看你每天跑街送信,帮张婶寻儿子、帮李伯找战友,才发现哪有那么多天意?都是一步一步踩出来的路。”
小燕子把铜板倒进桌上的铁盒,叮当声在夜里格外清亮。“你以为张大哥那封信容易?我跑了三趟码头才堵住人,又跟着船工蹲了两晚,才问出他在广州码头扛货的具体地址。”她拿起那只歪荷包,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不过这海棠绣得比上次的桃花强多了——至少能看出是朵花了。”
紫薇抢回荷包,脸上有点热。她想起三个月前,自己还总躲在屋里翻那本磨破了角的户籍册,对着“周廷芳”三个字发呆。那时小燕子劝她:“光盯着名字没用,得去问那些跑南闯北的商客,去查码头的进出货记录,甚至去跟收旧货的打听——说不定哪个货箱上就有他的名字。”
起初她怕生,站在码头边攥着衣角不敢上前,是小燕子把她推到船老大面前:“这是周先生的女儿,想问问您见过他没?”船老大起初不耐烦,却被紫薇递过去的、亲手绣的平安符暖了态度,真就想起三年前见过个姓周的账房先生,在苏州码头管过粮草。
那是紫薇第一次不靠“等”,靠自己迈出的一步。她跟着小燕子去苏州的船票,是用绣了三十个荷包换来的——布庄掌柜按每个铜板算给她,攒了整整一个月。路上吃的干粮,是帮药铺晒药材赚的;住的通铺,是给客栈浆洗床单换来的。每一分力气都换成了实实在在的路,踩在脚下时,比娘留下的那枚银簪子更让人踏实。
“昨天帮陈婆婆寻儿子的信,你写得比我清楚多了。”小燕子忽然说,从怀里掏出张纸条,“你看,‘光绪三年三月初六,在汉口码头见过个挑夫,左眉有痣,操江浙口音’——连日子都记这么细,比官府的笔录还周正。”
紫薇接过纸条,指尖有些发烫。她想起自己蹲在码头茶馆,听三个老茶客你一言我一语拼凑线索,生怕漏了半个字,连对方喝茶时袖口磨出的毛边都记了下来。以前她总觉得这些“琐事”不值当费心,现在才懂,所谓“线索”,本就是藏在这些碎末里的光。
“前儿张婶说,她儿子在南京找到了。”紫薇忽然说,声音轻得像月光,“她塞给我两个咸鸭蛋,说要不是我帮她抄录那些船运记录,她这辈子都不敢想能再见到人。”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里有新添的茧子,是穿针、浆洗、翻查旧账簿磨出来的,可这粗糙里,藏着比银簪子更重的东西。
小燕子凑过来,指着她掌心的茧子笑:“你看,这才是寻亲的本钱。不是靠等来的运气,是靠这双手磨出来的路。”
紫薇轻轻合上手掌,那点茧子硌着掌心,却奇异地让人安心。月光落在荷包上,她忽然有了力气,拿起针线,把那半朵海棠补得圆了些。或许爹还在很远的地方,但她知道,不用再对着户籍册发呆了。明天,她要去趟旧货市场,听说那里收过一批旧商号的账本,说不定里面就藏着那个“周廷芳”的名字。
这一次,她不再指望运气。掌心的温度和茧子,就是最好的凭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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