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艺苑门口的短暂交锋,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激起了层层暗涌。周文渊对那位惊鸿一瞥、气质空灵的“神秘女士”的执着,远超林凡的想象。
接下来的两天,林凡敏锐地察觉到,出租屋周围的“眼睛”似乎又多了一些,而且不仅仅是之前那种官方风格的监视,还夹杂了一些更具商业气息、行动也更加隐秘的盯梢。他知道,这肯定是周文渊派来的人。这位收藏大亨的能量,显然不容小觑,竟然能在官方的严密监控下,还能准确地找到这里,并布下自己的眼线。
这让林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一边是代表着国家意志、行事尚有章法可循的“龙组”(他私下给陈静团队起的代号),另一边是手段可能更灵活、目的性极强的私人势力。他这个小小的“收容所”,仿佛成了风暴眼中的孤舟。
他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通天和女娲。
通天闻言,只是冷哼一声,眸中剑意一闪而逝:“跳梁小丑,蝇营狗苟。若敢逾矩,一剑斩之便是。”
他的应对方式简单而直接,充满了圣人睥睨凡俗的傲气。
女娲则要平和许多,她正在用新的粘土塑造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闻言指尖未停,只是淡淡道:“名利如枷锁,**是牢笼。彼等执着于外物,却不知真宝就在眼前而识不得,亦是可怜。林凡,你且安心,彼等所求,无非是吾随手所造之物形,而非其神。若其循礼而来,以诚相待,或可结一善缘;若其心怀叵测,自有因果报应。”
女娲的话语中蕴含着她对造化与因果的理解。她并不排斥自己的“作品”被凡人欣赏,甚至不介意与之交流,但前提是对方必须心怀虔诚与尊重,而非贪婪与占有。
林凡听了两位圣人的话,心中稍安。也是,有这两位大佬坐镇,只要不是国家机器动用终极武力,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稳住心态,处理好这些接踵而来的麻烦,同时抓紧一切机会提升自己。
他修炼《上清静心咒》更加勤勉,虽然再未能引动那玄妙的“先天一炁”,但心神愈发宁静,精神力感知也越发敏锐,甚至能隐约察觉到窗外那些监视者大致的方位和气息强弱。
他也抽空又去探望了一次那位神秘老者。老者状态依旧,浑浑噩噩,除了对林凡提供的食物和住处表示感谢外,问及其他一概摇头。那三件残器依旧被他随意地包在旧毡子里,似乎毫不关心。林凡试探着提出可以帮他寻找家人或者调查过去,老者也只是茫然以对。这让他更加确信,解开老者谜团的关键,恐怕不在常规手段上。
平静(或者说表面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两天。这天下午,林凡正在按照一本草药图谱,尝试着用买来的普通药材,搭配一份据说有“清心明目”效果的药茶,想给两位圣人尝尝。
忽然,一阵与之前官方人员敲门风格截然不同的、带着几分谨慎和客气的敲门声响起。
林凡心中一凛,走到门后透过猫眼望去。只见门外站着两个人,为首的正是周文渊!他今天穿着一身低调但质感极佳的深色中山装,脸上带着温和而诚恳的笑容,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他身后跟着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壮硕男子,应该是保镖兼助理,手里同样提着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金属箱。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对方选择了最直接的登门拜访方式。
林凡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屋内的通天和女娲。通天依旧在电脑前浏览着什么,仿佛门外之事与他无关。女娲则刚刚完成那只粘土仙鹤的最后点睛之笔,正用湿布擦拭着手指,感受到林凡的目光,她微微颔首,示意他自行处理。
林凡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服,打开了房门。
“周先生?”林凡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您怎么找到这里的?”
周文渊见到林凡,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连忙拱手道:“林先生,冒昧打扰,还望海涵!鄙人周文渊,日前在嘉德艺苑与令……与这位女士有一面之缘,心中仰慕万分,几经周折,才打听到贵府所在,特来拜会。”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十分诚恳,让人难以生出恶感。
林凡侧身让开:“周先生请进,寒舍简陋,怠慢了。”
周文渊连道“不敢”,带着保镖走了进来。一踏入这间小小的出租屋,周文渊的脚步就不由得一滞,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窗台上那尊名为“息壤”的女子塑像所吸引!
在嘉德艺苑,他隔着玻璃和灯光看那幅《兰草图》,虽然震撼,但终究隔了一层。而此刻,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息壤”塑像,那种直击灵魂的冲击感,强烈了何止十倍!
那尊由普通粘土塑成的女子像,在他眼中仿佛活了过来!那温婉慈祥的面容,那充满怜悯与爱意的眼神,那周身流淌着的、孕育万物、承载万灵的母性气息……周文渊只觉得自己的心灵仿佛被最纯净的泉水洗涤过一般,所有的焦躁、算计、名利心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无比的宁静、祥和与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他从事艺术收藏数十年,见过无数珍宝,拜过无数古寺名观,却从未在任何一件物品或任何一尊神像上,感受到如此纯粹、如此高渺、如此贴近生命本源的“神性”!
这……这根本不是人间该有的造物!这是……神迹!
他身后的保镖虽然不懂艺术,但在踏入这个房间的瞬间,也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和敬畏,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收敛了所有气息。
周文渊的目光艰难地从“息壤”塑像上移开,又看到了窗台上其他几只粘土小动物,桌子上那只刚刚完成的、展翅欲飞的仙鹤,以及墙角堆放的那些女娲平日练习的素描稿……
每一件!每一件都散发着独特而微弱的道韵!或祥和,或灵动,或清雅,或厚重!它们看似随意地摆放着,却仿佛构成了一个独特的、和谐的“场”,将这个狭小简陋的房间,化为了一个远离尘嚣的净土!
周文渊的心脏狂跳,血液上涌,脸色都因为激动而有些潮红。他之前还只是猜测,现在他百分之百确定,那位在嘉德艺苑遇到的女士,就是一位无法用常理度量的、真正的“艺术之神”!不,或许用“艺术”来形容她都是一种亵渎!她是“道”的化身,是“美”的源头!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正坐在桌边,用一块湿布轻轻擦拭指尖粘土的女娲。虽然她依旧戴着帽子和眼镜,穿着素雅的长裙,但在周文渊眼中,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圣光!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溢出胸膛的激动,上前几步,对着女娲,深深地鞠了一躬,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晚辈周文渊,冒昧前来,拜见大师!日前在嘉德艺苑得见大师随手之作《兰草图》,已然惊为天人,神魂震撼!今日得见大师仙居,亲睹诸多神作,方知自己往日不过是井底之蛙,坐拥俗物而不自知!大师之道,已非‘艺术’二字可以囊括,近乎于‘道’,晚辈……晚辈……”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崇拜与震撼。
女娲停下擦拭的动作,抬起眼眸,平静地看了周文渊一眼,淡淡道:“汝过誉了。不过信手涂鸦,捏土嬉戏之作,当不得‘大师’之称,更遑论近‘道’。”
她的语气平淡自然,没有半分自谦或骄傲,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但这听在周文渊耳中,更是坐实了女娲世外高人的身份!只有真正超脱凡俗的高人,才会对自己如此惊世骇俗的“神作”如此轻描淡写!
“大师虚怀若谷,晚辈敬佩!”周文渊态度更加恭敬,他双手捧起那个精致的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赫然是那幅在嘉德艺苑引起轰动的《兰草图》!“晚辈唐突,已将大师这幅《兰草图》从拍卖行撤下,物归原主。此等神作,流落市场,被俗人竞价,实乃亵渎。”
林凡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好家伙,直接从拍卖行撤拍?这周文渊的能量和决心果然不小!
女娲看了一眼那幅画,点了点头:“有心了。”便不再多言,似乎那幅画对她而言,真的无足轻重。
周文渊见状,心中更是笃定。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他指向窗台上那尊“息壤”塑像,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无比的渴望:
“大师,晚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晚辈……想要求请大师,割爱这尊塑像!”他顿了顿,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报出了一个让林凡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的数字:“晚辈愿出……五百万!不!一千万!人民币!求购此尊塑像!”
一千万!!!
林凡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知道女娲娘娘的塑像不凡,蕴含道韵,但……一千万?!这只是一尊用几十块钱的粘土捏成的塑像啊!虽然它确实有安神净气的神奇效果,但这个价格,也太过离谱了吧?!这周文渊是疯了吗?!
就连一直背对着门口、仿佛对一切漠不关心的通天,敲击键盘的手指也微微停顿了一瞬。
女娲闻言,终于再次抬眸,认真地看了周文渊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摇了摇头:“此物不卖。”
她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周文渊急了,连忙道:“大师!是价格不满意吗?您开个价!只要晚辈力所能及,绝不还价!两千万?三千万?或者……您想要什么?古董?珍玩?房产?只要您开口!”
女娲再次摇头,语气依旧平淡:“非是价格之故。此物名‘息壤’,乃吾道韵所寄,放置于此,自有其缘法,非是交易之物。”
道韵所寄!自有缘法!
周文渊虽然不完全理解这两个词的含义,但也明白,在这位大师眼中,这尊塑像的价值,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它关乎某种更高层次的“道理”和“缘分”!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绝望涌上心头,周文渊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但他仍不死心,目光又投向了桌子上那只刚刚完成的粘土仙鹤,以及其他几件小动物塑像,急切道:“那……那这些呢?大师,这些作品,您是否愿意割爱一二?价格随您定!”
女娲看着周文渊那副近乎痴狂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汝执着于形,却失其神。这些玩物,于汝而言,不过是另一件昂贵的收藏品,置于华屋,束之高阁,与蒙尘何异?与其如此,不若留在此间,滋养这一方陋室。”
她的话语如同晨钟暮鼓,敲在周文渊的心头。他浑身一震,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女娲,又看了看那些散发着灵动道韵的塑像,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是啊,自己如此执着地想要得到,真的是为了欣赏其中的“道”吗?还是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占有欲和那份在收藏界独一无二的虚荣心?就算得到了,自己又能真正理解其中蕴含的奥妙吗?恐怕最终,真的如大师所说,不过是让这些“神作”在保险柜里蒙尘罢了。
一股明悟夹杂着巨大的羞愧涌上心头,周文渊脸上的激动潮红褪去,变得有些苍白。他再次对着女娲深深一躬,语气变得无比诚恳:“大师点拨,如醍醐灌顶,是晚辈着相了!晚辈……惭愧!”
他直起身,眼神复杂地再次看了一眼窗台上的“息壤”和桌上的其他塑像,眼中虽然依旧有着难以掩饰的喜爱与渴望,但那份疯狂的占有欲却消退了许多。
他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张制作极其精美的铂金名片,双手递给林凡,郑重道:“林先生,今日冒昧打扰,实在抱歉。这是鄙人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私人联系方式。日后大师若有何需求,或者……若有不那么‘重要’的练习之作愿意流通,请务必第一时间联系我!周某在此先行谢过!”
他又对女娲恭敬行礼:“大师,晚辈告辞。日后若有机缘,希望能再聆听大师教诲。”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一脸震撼与沉思的保镖,离开了出租屋。
房门关上,房间内恢复了安静。
林凡拿着那张沉甸甸的、代表着巨大财富和人脉的铂金名片,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
一千万求购一尊粘土塑像……还被拒绝了……
这说出去,谁会信?
他看向女娲,苦笑道:“娘娘,一千万啊……您就这么拒绝了?”
女娲拿起那只粘土仙鹤,端详着它的姿态,淡然道:“金钱于吾,与尘土何异?此物留于此间,于你修行有益,于此地方寸之地蕴养生机,其价值,又岂是金钱可以衡量?”
通天此时也转过身,瞥了林凡一眼,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凡俗之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执着于此,徒增烦恼。汝之心境,还需磨练。”
林凡老脸一红,知道自己刚才确实被那“一千万”震撼得失了方寸。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张名片随手放在桌上,郑重道:“晚辈受教了。”
他明白,随着两位圣人的存在逐渐被外界窥知,类似的诱惑和冲击未来只会更多。他必须尽快调整心态,牢牢记住自己“追随者”的定位,不能被凡俗的金钱名利所动摇。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周文渊虽然暂时被女娲点醒,收敛了疯狂的占有欲,但他离开时那恭敬中带着无比热切的眼神,说明他绝不会就此放弃。而他对女娲“大师”身份的认定,以及那尊“息壤”塑像的神异,恐怕也会通过他的渠道,在某些顶尖的小圈子里悄然流传。
更重要的是,周文渊此次登门,虽然低调,但又如何能完全避开官方“龙组”的监控?
就在周文渊离开后不到半小时,林凡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林凡有一种预感。
他按下接听键,陈静那熟悉的声音传来,语气比以往更加严肃:
“林凡先生,我们需要谈谈。关于刚才拜访你的周文渊,以及他口中那位‘大师’的作品……另外,我们监测到,你住所内的特殊能量场,在周文渊拜访期间,有异常波动。请你和你的两位朋友,做好接受更全面问询和检测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