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的电话像一块冰冷的铁,沉甸甸地压在林凡的心头。更全面的问询和检测?这意味着官方对这里的关注和忌惮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级。周文渊的来访,如同一根导火索,引爆了之前积累的所有疑点。
林凡将陈静的话转述给通天和女娲。
通天闻言,眼中寒芒乍现,周身那内敛的剑意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房间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彼等是欲得寸进尺?”他的语气冰冷,带着一丝不耐。圣人威严,岂容凡俗一再挑衅?
女娲则显得平静许多,她轻轻放下手中那只已然灵性十足的粘土仙鹤,目光扫过窗台上的“息壤”和诸多小塑像,最终落在林凡担忧的脸上。
“无妨。”女娲的声音依旧空灵柔和,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彼等既欲‘问询’,便让他们来。吾等行事,光明磊落,于此界亦无恶意,何惧探查?至于‘检测’……”
她微微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划过一道玄妙的轨迹,一道微不可察的、蕴含着勃勃生机的道韵悄然扩散,如同水波般拂过房间内所有的粘土塑像和素描稿。那些物件上散发出的独特波动,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更加内敛、更加贴近自然,若不刻意以特殊手段激发,几乎与寻常物品无异。
“……吾已稍作遮掩。”女娲淡然道,“非是畏惧,而是不愿多生事端,扰此间清净。彼等若执意以凡俗仪器窥探大道,徒劳无功罢了。”
林凡看着女娲这举手投足间改易器物气息的手段,心中敬佩不已。这就是圣人对“道”的掌控力吗?简直神乎其技。
通天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女娲的处理方式。他也知道,在此界与官方彻底撕破脸并非明智之举,至少目前不是。
“我明白了。”林凡点了点头,心中安定不少。既然两位圣人有了准备,那他这个“前台”也就有了底气。
他回复了陈静的短信,表示会配合,但希望对方能提前告知具体时间,以免打扰到“朋友”的清修。陈静很快回复,约定在第二天上午前来。
当晚,林凡修炼《上清静心咒》时,刻意将心神沉浸在那种与“息壤”塑像散发出的安宁道韵相合的状态中。不知是否是因为心态的转变,还是连日来的苦修终于量变引起质变,他这一次入静极深,杂念远比以往稀少,心神澄澈,仿佛与周围那祥和的气息融为一体。
就在这种玄妙的状态下,他脑海中那些由通天灌顶而来的、关于《上清静心咒》的符文碎片,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丝,虽然依旧无法完全理解,但他却隐隐把握住了其中一丝“静”与“定”的真意。修炼结束时,他感觉神完气足,耳目清明,连带着对第二天即将到来的“问询”都少了几分忐忑,多了几分从容。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敲门声准时响起。
林凡打开门,门外除了熟面孔陈静和她的两名精干下属外,还多了两个人。一位是戴着厚厚眼镜、头发花白、气质严谨的老者,手里提着一个比上次更加精密复杂的仪器箱;另一位则是一位穿着白大褂、气质温和的中年女性,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和记录本。
“林凡先生,打扰了。”陈静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但眼神比以往更加锐利,她侧身介绍道,“这位是能量物理领域的权威,李振国教授。这位是心理学与行为分析专家,苏晴博士。他们将对你的住所进行更详细的环境评估。”
林凡心中明了,这是升级了专家团队了。他面色平静地将五人让进屋内。
小小的出租屋瞬间显得拥挤起来。李教授一进门,目光就如同雷达般扫视全场,最后死死锁定在窗台那些粘土塑像上,尤其是“息壤”。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仪器箱,各种探头和传感器开始工作,屏幕上数据流飞速滚动。
苏晴博士则更关注“人”,她的目光温和却极具穿透力,仔细地观察着林凡,以及坐在桌边姿态自然的女娲,还有背对着他们、仿佛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通天。
陈静则直接开始了问询:“林凡先生,昨天来访的周文渊,是国内顶级的收藏家。根据我们的记录,他离开后,其名下多个关联账户有异常的资金冻结预备动作,最高涉及金额超过千万。我们能知道,他来访的目的,以及你们之间交谈的具体内容吗?”
林凡早已打好腹稿,坦然道:“周先生是为了女娲女士的一些……手工艺品而来。他非常欣赏,想要购买,但女娲女士拒绝了。”他省略了“一千万”这个具体数字,免得刺激对方。
“手工艺品?”陈静目光转向窗台,“是指这些……粘土塑像?”
“是的。”
“能详细描述一下吗?比如,这些塑像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周文渊如此看重?”陈静追问,同时瞥了一眼正在紧张操作仪器的李教授。
林凡按照女娲之前的点拨,回答道:“女娲女士在艺术上有些独特的见解和天赋,她做的塑像……比较传神,能让人感到宁静吧。周先生可能是觉得有收藏价值。”
就在这时,一直紧盯着屏幕的李教授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只见李教授面前的屏幕上,各种数据曲线平稳得令人发指,除了最基础的环境背景值外,几乎检测不到任何异常的能量辐射!与他之前通过远程监控捕捉到的、那些虽然微弱但品质极高的特殊波动截然不同!仿佛那些神奇的能量场从未存在过一样!
“李教授,什么情况?”陈静皱眉问道。
“检测不到……什么都检测不到!”李教授指着屏幕,脸上满是难以置信,“除了正常的电磁背景和微弱的生物场,没有任何超越常规的能量读数!可是……可是之前的远程数据明明……”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台上的塑像,又看了看女娲,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狂热,“这不符合能量守恒!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物理模型!除非……除非这些物品的能量表现形式,完全超出了我们现有的探测维度!”
他的话让陈静和她身后的两名下属脸色都凝重起来。连最先进的仪器都检测不出异常,这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异常!
苏晴博士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娲,她注意到,从他们进门开始,这位被称为“女娲”的女士就始终保持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和温和,那不是伪装出来的镇定,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仿佛俯瞰众生的包容与淡然。这种气质,她在最资深的心理医生和得道高僧身上都未曾见过。
“女娲女士,”苏晴博士开口了,声音温和,带着专业的引导性,“冒昧问一下,您创作这些塑像的灵感来源于哪里?您似乎对……‘生命’和‘自然’,有着非常独特的感悟。”
女娲抬起眼眸,看向苏晴博士,她的目光清澈见底,仿佛能映照出人心最深处的想法。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温暖而纯粹,让苏晴博士都不由得心神一荡。
“灵感?”女娲轻声重复,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并非灵感,而是……见证,与感悟。”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桌上那只粘土仙鹤的羽翼,声音空灵而蕴含道韵:
“吾曾见,星辰诞生,于虚无中绽放第一缕光,是为创造。”
“吾曾见,草木萌芽,于泥土中挣扎向上,追寻阳光,是为生机。”
“吾曾见,江河奔流,不舍昼夜,滋养万物,是为慈爱。”
“吾曾见,走兽哺幼,雏鸟反哺,生灵相携,是为温情。”
她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将一幅幅宏大而又细微的生命画卷展现在众人面前。不仅仅是苏晴博士,连沉浸在数据困惑中的李教授,以及一脸严肃的陈静和她的下属,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仿佛随着她的话语,看到了那开天辟地的壮丽,感受到了那万物生长的喜悦。
“吾之所塑,所画,”女娲的目光扫过窗台上的“息壤”,扫过那些小动物塑像,最终落在林凡身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并非追求形似,亦非炫示技艺。吾只是将所见、所感之‘生机’,之‘慈爱’,之‘创造’的本源力量,借由此界凡泥凡笔,稍作勾勒,留存其‘神韵’一二罢了。”
她顿了顿,看向目瞪口呆的众人,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汝等执着于探测其‘能量’,剖析其‘结构’,却不知,真正珍贵的,并非泥土与线条,而是蕴含于其中的……‘道’,是那份对生命的礼赞,对万物的慈爱,对创造本身的敬畏与欢欣。”
“此乃,‘创造与爱’。”
“创造与爱”四个字,如同黄钟大吕,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教授张大了嘴巴,手中的传感器差点掉落。他一生研究能量与物质,却从未想过,有一种力量,超越了物理的范畴,直指生命与存在的本源!这……这简直是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苏晴博士更是浑身剧震,作为心理学专家,她深知“爱”与“创造”是人类精神世界最核心、最强大的驱动力之一。但从未有人,能将这种力量阐述得如此本源,如此……贴近大道!这位女娲女士,她不是在创作艺术品,她是在阐述生命的真理!
陈静也是心神摇曳,她看着女娲那悲悯而澄澈的眼神,听着那仿佛源自洪荒之初的智慧低语,一个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再次浮上心头——难道……那些神话,并非完全虚构?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仪器发出微弱的嗡嗡声,显得格外突兀。
就在这时,一直背对着众人的通天,忽然发出了一声几不可察的冷哼,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他似乎对女娲这番“布道”有些不以为然,或者是不耐烦凡人的愚钝。
这声冷哼将众人从震撼中惊醒。
李教授看着毫无反应的仪器屏幕,又看了看气质空灵的女娲,颓然叹了口气,对陈静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科学手段,对此无效。
苏晴博士则是在平板电脑上飞快地记录着,眼神中充满了兴奋与探究,仿佛发现了一座无尽的知识宝库。
陈静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知道,今天的“问询”和“检测”已经无法按照原计划进行了。对方展现出的层次,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硬要追究下去,恐怕只会自取其辱,甚至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她深深地看了女娲一眼,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忌惮,有震撼,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女娲女士,感谢您的……分享。”陈静的语气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今天的问询就到这里。关于周文渊先生的事情,我们会另行调查。打扰了。”
她不再多言,对李教授和苏博士使了个眼色,三人收拾好设备,带着满腹的震惊和无数新的疑问,匆匆离开了。
送走陈静一行人,关上房门,林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女娲娘娘那番话,连他都被深深震撼,更别提那些普通人了。
“娘娘,您刚才说的……”林凡忍不住开口。
女娲微微一笑:“不过是些许感悟,顺势而言罢了。此界凡人,困于物欲与知见,若能因此稍有所悟,亦是善缘。”
通天此时也转过身,瞥了女娲一眼,淡淡道:“师妹倒是好兴致,与蝼蚁论道。”
女娲含笑不语。
林凡却知道,女娲娘娘这番“论道”,恐怕已经在陈静等人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怀疑科学边界、思考生命本源的种子。这或许比任何武力威慑,都来得更加有效。
然而,就在林凡以为这场风波暂时告一段落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林凡皱了皱眉,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焦急万分的年轻女声:
“请问……是林凡先生吗?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儿!我听说……听说您这里有一位很灵的大师……我女儿她……她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