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争吵,而是责任与爱护之间的僵局。
谢行川迈进一步,营帐内的空气似乎都被他携带的寒气凝固了。他并非不理解她的处境,只是作为北境的守将,他看惯了生离死别,更清楚将一个人推入险境意味着什么。
“试炼九死一生,我一人去,你在这里等。”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一如他在军中发号施令。
沈念搁下手中的医书,秀眉微蹙,眼中流露出一丝疲惫。她知道谢行川的维护是发自内心,但这种以爱为名的过度保护,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否定。
她不是京城里那些柔弱无依的闺阁女子,她肩负着沈氏遗孤的责任,也背负着查明生母真相的执念。
“将军,这次试炼,不是你我之间的比武,而是生死局。”沈念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选择了他们最熟悉的领域——兵法。
她将身侧的《青囊医典》翻至其中一页,推到他面前,页边被她用朱砂笔密密麻麻标注着小字。
“寒晶族的试炼,名为‘三寒’,实为‘三连’。第一关针对心志,若破,第二关必是针对体魄和外力。若你一人独闯,凌霜大祭司势必倾全族之力阻拦,届时你不仅要面对试炼本身的凶险,还要分心应付寒晶族的暗招。”
谢行川低头,目光落在医典上。那张纸上,记载了沈氏先祖对于极端环境下药理毒理的记录,其中有一段是关于“连环局”的分析。
“《医典》记载,‘毒攻七寸,必断其援。’他们故意提出‘三寒’,看似给你我选择,实则是在引诱我们分散力量。”沈念轻柔的声音,此刻却带着运筹帷幄的冷静,“若我在此等待,你必有所顾忌;若我们二人并肩,则可互为援手,以毒攻毒。”
她抬手,指着朱砂标注的一行字:“试毒一法,并非蛮干。我之所以自信能闯关,是因为我有依仗。我的余毒,使我对毒物更为敏感,在试炼中或许能提前预警。”
她平静地望进谢行川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我不是来拖你后腿的庶女,我是你的妻子,是你的臂膀。我绝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因为我的命,也系在将军身上。”
这一刻,谢行川的心神巨震。
他原以为她只是一个有天赋的医者,带着京城大家族特有的心计和韧性。但他忘了,她在沈府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泥潭里,靠的绝不是温顺,而是这份异于常人的冷静与决断。
他一直将她放在羽翼之下,用战甲和兵权铸成的保护罩将她隔绝,却从未真正将她视为可以交付生死的战友。
“庶女……”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和愧疚。
沈念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放得更柔和:“将军,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当年旧部背叛的事情?”
这话犹如一根银针,精准地扎入他心底最隐秘的旧创。
谢行川猛地转身,背对着她,手指紧紧捏着腰间的佩刀。那件黑金战甲,此刻显得尤为沉重,像是锁住了他所有的痛苦与秘密。
“当年,我率领三千铁骑深入漠北,本该是一场胜利。可就在突袭的前夜,军中出了内奸,消息泄露。”他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冰雪磨砺出来的一样。
“那三千将士,他们信任我,追随我。可他们却因为我的疏忽,倒在了血泊之中。我回来时,只剩我一人,和一件沾满血污的战甲。”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场战役,不仅是敌人的围剿,更有一部分旧部因为贪婪敌人的赏金,在关键时刻倒戈相向。那种被自己人从背后捅刀子的痛,比任何战创都来得刻骨铭心。
“我发誓,绝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信任我、与我并肩的人,因为我的错误而受伤害。”他慢慢转过身,眼中带着血色的执拗,“沈念,你是我的夫人,我不能让你成为下一个……”
沈念没有说话,她只是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抬起手,将他紧攥佩刀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掌粗糙、满是老茧,却带着让她心安的温暖。
她知道,他的冷面寡言,不过是为自己建起的一道壁垒。他害怕失去,害怕再次品尝背叛与失败的滋味。
“将军,你不是一个人。”沈念的眼中,清泉般的双瞳倒映出他黑金战甲的冷光,带着一种温柔却坚定的力量。
“你的旧部因你而战,也因你而荣。他们的背叛是他们的选择,不是你的错。”她轻抚着他战甲下的胸膛,那里有一道狰狞的旧疤,那是当年战场上留下的伤痕,也是他心底执念的印记。
“如果我留在这里等待,我会担心你;如果你独自涉险,我会恐惧。”沈念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那是爱意与责任交织的情感,“但我与你并肩,我只会全力以赴。”
她的话,彻底击溃了谢行川心头的防线。他沉默了良久,终于缓缓松开了佩刀,将沈念紧紧拥入怀中。
这个怀抱是炙热的,带着战场上的硝烟与铁血,却也是他从未向任何人展示过的柔弱。
“好,我们一起。”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终于卸下了一副沉重的铠甲。
“我的将军夫人,从今以后,你不是被我保护的庶女,你是与我并肩的战友,是这北境唯一能与我同生共死的人。”
情感裂痕至此消除,一种更深层次的、基于信任和尊重的关系,在北境的寒风中悄然建立。
沈念知道,此时此刻,她已获得了谢行川全部的信任。
她没有浪费这份信任,指尖探入袖中的银针囊,取出一根长长的银针。
“将军,你的旧伤在极寒之地会隐隐作痛,对吗?方才你身上的寒气,并非全部来自凛风渊。”她语气柔和,但动作却干脆利落。
谢行川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沈念运用沈氏独门的“逆血八针”,在谢行川胸口的旧伤周围精准地扎入八枚银针。
银针入体,谢行川的身体猛地一震,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温热的气流,像暖阳融化冰雪般,驱散了旧伤带来的阴冷与疼痛。
“这针法……”他感受到久违的轻松,不由得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