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的瞬间,光涌了进来。
不是实验室那种均匀的、无菌的冷光,而是带着温度和色彩的光。林晓雅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刺得眯起了眼。移动床载着她滑出阴暗的通道,进入一个巨大得令人眩晕的空间。
她首先看到的是天空。淡蓝色,飘着几缕逼真的白云,甚至有一轮模拟的太阳,散发着温暖但不灼热的光。然后,是街道。灰色的柏油路面,两旁是整齐的草坪和低矮的灌木,修剪得一丝不苟。再远些,立着几栋两层或三层的独立房屋,有着整洁的外墙和百叶窗,车道上停着款式老旧的汽车。
一个典型的、宁静的北美小镇。除了过于完美,以经空无一人。
空气里有青草刚割过的气味,有沥青被阳光晒热的味道,甚至隐隐有谁家后院烧烤的烟火气——都是通过精密的空气循环和化学释放系统模拟出来的。但在这层人造的“生活气息”之下,林晓雅立刻捕捉到了那股熟悉的、潮湿的、带着孢子甜腥的背景味。它像一层透明的薄膜,笼罩着整个空间。
移动床停在了“小镇”的中央广场——一个有小喷泉和几条长椅的区域。平台解锁,轻微的推力示意她可以下来了。
林晓雅赤脚踩在地上。人造草坪柔软得不真实,喷泉的水声过于规律。她站着,环顾四周。广场上不止她一个人。陆续有其他移动床从不同方向的通道滑出,放下一个个穿着统一浅灰色连体服的人。有男有女,年龄各异,肤色不同。他们和她一样,眼神里带着茫然、警惕,以及一种深深的疲惫。
她很快认出了几张面孔——那个在观察区见过的东南亚女人;一个总在发抖的东欧年轻男子;还有一个体格强壮、但眼神空洞的非裔中年人。他们互相之间没有交谈,甚至避免目光接触,只是各自在原地站着,或缓慢地、试探性地走动几步,像刚被放出笼子的动物,不适应这份虚假的自由。
林晓雅数了数,大约三十人左右。
广播响了。是布莱克博士的声音,经过处理,变得宏大而中性,像是从“天空”本身传来。
“各位居民,欢迎来到‘绿洲社区’。”声音平和,甚至带着一丝鼓励,“这是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旨在帮助大家进行身心恢复和社会适应性训练。请自由活动,探索社区,彼此交流。稍后,社区中心将提供午餐。祝你们拥有愉快的一天。”
居民?恢复?训练?
林晓雅听着这些词,胃里一阵发冷。她抬头看向“天空”。在那些逼真的云朵之间,她隐约能看到巨大的、弧形的透明穹顶结构,以及穹顶之上,纵横交错的钢铁桁架和无数个细小的监控探头,像冷漠的复眼,注视着下方这个微缩的、活生生的“沙盘”。
她低下头,开始沿着一条街道慢慢走。房屋的门窗都是锁死的,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整齐的家具,但没有人生活的痕迹。一切都太干净,太安静。只有他们这些“居民”踩在路面和草地上的细微声响,以及压抑的呼吸声。
空气中那股孢子甜腥味,似乎更浓了一些。
走了大概十分钟,林晓雅开始感觉到异样。
起初是视野边缘的闪烁。当她看向空旷的街道或草坪时,余光会瞥见空气中似乎漂浮着无数极其微小的、发着暗淡黄绿色荧光的光点,像夏日夜晚的萤火虫,但更小,更密,几乎汇成一片极淡的光雾。她定睛去看,光点又消失了。但当她移开视线或用眼角余光扫视时,它们又会出现,随着空气的模拟微风缓缓飘荡、旋转。
孢子。改良过的孢子。它们就在空气里,弥漫在整个穹顶之下。
紧接着,是声音。不是耳朵听到的,是直接从她颅骨深处、从后颈接口、甚至从她体内那正在生长的“菌丝网络”里冒出来的。一种极低频的、几乎低于听觉阈值的脉冲。噗通…噗通…像放慢了无数倍的心跳,又像某种深海生物发出的声呐。
这脉冲不是单一的。它有不同的“质地”。有些脉冲平滑而规律,仿佛来自平静的源头;有些则紊乱、急促,带着尖锐的毛刺感;还有一些,是断续的、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
林晓雅停下脚步,闭上眼睛,试图集中精神去“听”。她发现,这些脉冲似乎与她的方位有关。当她靠近某个“居民”时,能感应到的脉冲就会变得清晰一些。那个东欧年轻男子走过她身边时,传来的脉冲是高频、颤抖、充满恐惧的;而那个强壮的非裔中年人坐在长椅上时,脉冲则显得沉重、凝滞,像被淤泥包裹。
他们…每个人的情绪状态,似乎都转化成了这种独特的低频脉冲,通过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孢子作为媒介,被她体内的共生体捕捉、解码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周围的人。他们或站或坐,大多面无表情,或带着小心翼翼的警惕。但通过脉冲,林晓雅“听”到了截然不同的东西:焦虑的低鸣,绝望的呻吟,麻木的钝响,以及少数几个…近乎空洞的死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