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镜渊初汲·朱高煦的孤注与碎片的“吮吸”
永乐时空,汉王府地下深处,改造后的“镜渊密室”。
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粘稠而沉重。香炉中燃烧的已不再是凝神秘药,而是一种以犀角、陨铁粉末及数种罕见矿物调制的、据说能“激发金石之性、勾连幽冥”的诡谲熏香。青烟呈现暗蓝色,盘旋不散,在密室中央那座更加复杂、几乎占满整个房间的金属与水晶阵列周围,勾勒出妖异的纹路。
阵列的核心,依旧是那块灰黑色的“禹墟”碎片。此刻,它被悬置于一个由精金细丝编织成的、布满新生暗金纹路复刻的镂空球体中央。球体连接着数十根颜色各异的琉璃管,管内流动着或银亮、或暗红、或幽蓝的液体,缓缓注入球体基座下的沟槽,形成一个个微小的循环。整个阵列发出低沉持续的嗡鸣,光线昏暗,只有碎片本身及那些流动液体散发出微弱而怪异的光晕。
朱高煦盘坐在阵列正前方三尺处的特制蒲团上。他换上了一身深紫色的法袍(结合了道家与王府仪制),头发披散,脸色在暗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但双眼却亮得吓人,如同两簇在寒风中燃烧的鬼火。他的双手虚按在面前两个刻满符文的铜质把手(连接阵列主控节点)上,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阴幕僚和赵破虏分立两侧稍后的阴影中,如同两尊石雕,连呼吸都极力压抑。他们面前各自有一个小型的观测台,上面布满了微微颤动的指针和缓缓转动的微型齿轮组,记录着阵列能量、碎片状态以及朱高煦生命体征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时辰到了。”朱高煦嘶哑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狂热,“启动‘微汲’序列。记住,缓入渐深,如蚊蚋饮血,务求无觉。若遇屏障或反斥……立刻转为‘镜渊·隐匿’,切断一切主动连接,只保留最低限度被动感应。”
“臣等明白。”阴幕僚声音干涩,与赵破虏对视一眼,各自按下了面前观测台上的几个关键机括。
嗡鸣声陡然拔高了一个调子!阵列中那些流动液体的速度加快,光晕变得明亮了一些。悬置碎片的镂空球体开始极其缓慢地自转,表面复刻的暗金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随着转动流淌着暗淡的光泽。
朱高煦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与碎片那冰冷而紧密的连接中。这一次,他不再尝试向外“投射”或“窥视”,而是将意念化作无数根比发丝还要纤细、几乎不带有任何“侵略意图”的“触须”,沿着碎片与下游“钥匙”林晚晴之间那若有若无、基于多次粗暴接触和共鸣残留而建立的“超维纠缠”,极其小心、极其缓慢地……“探”了过去。
这是一个比“镜渊窥视”更加精微、也更加危险的操作。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还要从钢丝另一端的宝物上,取下一粒尘埃而不惊动守卫。
他的“触须”在混沌虚空中摸索,依靠碎片记录的“共鸣指纹”和林晚晴独特的“钥匙频率”作为指引。过程缓慢得令人心焦,且充满了未知的阻力。那并非有形的屏障,而像是穿越一层层粘稠、性质各异的“能量介质”或“信息场”。他能感觉到,下游那个“钥匙”所在的位置,似乎被重重叠叠、不断变化的“防护层”所包裹,这正是龙江那边针对“镜渊”升级的屏蔽措施。
“果然有防备……”朱高煦心中冷笑,但并不气馁。他的“微汲”触须本就设计得极其微弱且隐蔽,模拟的是最自然不过的“环境背景共鸣波动”。他耐心地调整着频率和渗透角度,如同水银泻地,寻找着那重重防护中可能存在的、极其短暂或微小的“缝隙”。
时间一点点流逝。密室中只有阵列的嗡鸣和液体流动的细微声响。阴幕僚和赵破虏额头见汗,紧盯着观测数据,生怕出现任何剧烈波动。
突然,朱高煦心神一震!他的一缕“触须”,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纯净、温润、带着勃勃生机与古老韵律的“银色能量气息”!这气息与他之前感受过的、净化他的“银色光辉”同源,但更加内敛、更加……“鲜活”!仿佛是一滴刚刚从源头沁出的、最纯净的甘露!
是了!这就是那把“钥匙”本源的力量!是她在深度“内观”、触及自身核心时,自然散逸出的、最精纯的“钥匙能量”!这种能量,比任何外部的纹路信息或共鸣波动,都更加接近“禹墟”力量的本源!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朱高煦!他强忍着立刻扑上去“鲸吞”的冲动,按照预定方案,将更多的“触须”小心翼翼地调整到那个“缝隙”附近,开始进行极其缓慢、极其微量的“汲取”。
那感觉,如同用最细的麦秆,去吮吸深埋地下的甘泉。每一丝能量的流入,都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舒畅与冰凉的快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纯净的银色能量,在通过“触须”传回碎片的过程中,被碎片内部那致密复杂的暗金纹路迅速“过滤”、“转化”,去除了其中属于林晚晴个人的生命印记和某些他无法理解的“防护编码”,变成了更加中性、但也更加“饥渴”的纯粹能量流,滋养着碎片本身!
碎片那灰黑色的表面,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极其缓慢地……恢复了一丝极其黯淡的金属光泽!虽然依旧不明显,但朱高煦与之紧密相连,能清晰地感觉到碎片内部那近乎枯竭的能量池,正在得到一丝微弱的补充!那种“饥饿感”正在被缓解!
“成功了……真的可以!”朱高煦心中在咆哮。
他不敢贪多,谨记“蚊蚋饮血”的原则,在汲取了大约相当于林晚晴自然散逸总量万分之一都不到的微量能量后,便准备见好就收,悄然撤回“触须”。
然而,就在他准备切断连接的前一刹那——
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林晚晴那边或龙江的防护,而是……来自他正在汲取的那股“银色能量”的深处!
在那一丝最纯净的能量核心处,朱高煦的“触须”似乎极其短暂地、意外地“触碰”到了一缕……更加深邃、更加庞大、仿佛蕴含着无穷信息与威能的……“印记”或“回响”?那感觉,与他之前任何一次接触都不同,更加古老,更加浩瀚,更加……令人灵魂颤栗!就像在溪水中舀水,却无意中带起了一粒源自洪荒巨海的沙砾!
“这是……什么?”朱高煦心神剧震!
几乎同时,那块正在“吮吸”能量的碎片,也猛然一颤!暗金纹路流转速度骤增!它似乎对那缕“印记回响”产生了远比纯净能量强烈千百倍的反应!那是一种混合了“渴望”、“恐惧”与“本能服从”的复杂悸动!仿佛遇到了更高阶的、铭刻在它存在根本里的“源头指令”或“主人气息”!
碎片这种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反应”,瞬间干扰了朱高煦精微控制的“微汲”过程!“触须”的稳定性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波动!
就是这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波动——
下游,龙江别庄,“静心轩”内。
刚刚结束那次震撼“灵视”、正在徐光启安抚下努力平复心神的林晚晴,眉心那温润的银色印记,毫无征兆地骤然刺痛了一下!仿佛被一根冰冷至极的细针,极其短暂地刺入!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被“窥窃”的恶心、被“亵渎”的愤怒、以及一丝……触及那庞大“存在感”边缘带来的冰冷威严的“反噬感”,顺着某种无形的联系,猛地冲击了一下她的意识!
“啊!”林晚晴痛呼一声,双手抱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比之前灵视醒来时更加痛苦!
“晚晴!”徐光启大惊,连忙扶住她,同时看向旁边监测仪器——仪器上,代表林晚晴精神波动和能量场的曲线,出现了一个极其尖锐、短暂的异常峰值!紧接着,安装在各处的、用于监测“镜渊”扰动的探测器,同时发出了低沉的警报嗡鸣!虽然信号依旧微弱且转瞬即逝,但这一次的“特征”,与以往单纯的“窥视”残留明显不同,其中混杂了一丝……更加隐晦、更加“深入”的“接触”痕迹!
“是‘镜渊’!它不止在窥视……它在尝试‘接触’晚晴的本源?!”徐光启骇然失色,立刻按下紧急通讯按钮,“沈大人!周先生!有情况!‘镜渊’可能升级了!”
而几乎是龙江警报响起的同时——
永乐密室中,朱高煦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黑血!不是被反击所伤,而是因为碎片那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应”和自身“微汲”波动,导致精神控制瞬间紊乱,引发了丹田寒气的反噬和与碎片连接通道的短暂逆冲!
“殿下!”阴幕僚和赵破虏惊呼。
“无妨……”朱高煦强行咽下翻涌的气血,眼中却爆发出更加炽烈和贪婪的光芒,死死盯着那块碎片——碎片表面,那一丝刚刚恢复的黯淡金属光泽旁,竟然……极其模糊地浮现出了几个极其细微、前所未见、仿佛由星光构成的、复杂到极点的符号虚影!一闪即逝!
“刚才……那能量里的‘东西’……是什么?碎片……它‘认’出了什么?”朱高煦喘息着,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疑惑与更深的渴望。
第一次“微汲”,在极其危险的边缘试探中,取得了意外的“成功”(汲取到了微量纯净能量,滋养了碎片),但也带来了全新的、更深的谜团(那缕“印记回响”是什么?碎片为何反应如此剧烈?浮现的星符号又是什么?),并且……很可能已经惊动了龙江那边!
偷窃者尝到了第一滴蜜糖,却也瞥见了蜜糖源头那深不见底、令人恐惧的蜂巢。而守卫者,则察觉到了窃贼不仅仍在窥伺,甚至已经开始尝试撬动宝库最核心的门缝。
镜渊初汲,涟漪已生。朱高煦的孤注一掷,看似小有收获,实则可能已经打开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更加危险的潘多拉魔盒。
---
二、龙江惊澜·沈敬的决断与“共振剥离”方案
龙江船厂,“丙字区”紧急会议,灯火通明。
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和急迫。沈敬、徐光启、周墨、王铁柱四人围坐,中间摊开着刚刚记录的、林晚晴眉心刺痛时的异常数据曲线图,以及各处探测器捕捉到的、“镜渊”此次扰动留下的特殊频率特征分析报告。
“情况很清楚了。”沈敬的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汉王的‘镜渊’,已经不再满足于被动的‘窥视’。它进化了,或者说,汉王找到了新的使用方法——它在尝试进行主动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接触’或‘信息窃取’!目标是晚晴的本源力量!”
徐光启脸色苍白,补充道:“晚晴描述的那种被‘冰冷细针穿刺’和‘被窥窃亵渎’的感觉,与以往单纯的‘被注视’感完全不同。而且,这次异常波动中,混杂着一丝非常隐晦、但确实存在的‘能量抽取’或‘频率共鸣牵引’的特征。虽然量级微乎其微,但性质极其恶劣!”
周墨死死盯着那些数据曲线和特征频谱,手指在桌面上飞速划动,进行着复杂的验算,额头青筋隐现:“他们……他们在尝试‘微汲’!就像用最细的管子,从晚晴姑娘无意识散逸的本源能量中,‘偷取’最纯净的部分!这种手段……比直接攻击更加阴毒和难以防范!因为它模拟的是自然环境波动,且量级极小,常规屏蔽很容易将其忽略为背景噪音!”
王铁柱一拳砸在桌子上,木屑纷飞:“混账东西!两百年前的老鬼,死了都不安生!沈大人,必须立刻想办法!晚晴姑娘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周墨,”沈敬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你的‘动态共鸣屏蔽网’理论,进度如何?能否应对这种‘微汲’?”
周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虑和愤怒:“大人,基础理论模型已经完成,核心在于生成一个覆盖晚晴姑娘、且不断变化‘共鸣指纹’的干扰场,让‘镜渊’无法锁定她的真实‘钥匙频率’。但是……‘微汲’针对的是她无意识散逸的、最本源的‘能量气息’,这部分能量频率极其稳定,是‘钥匙’本质的体现,很难用外部干扰场完全模拟或覆盖。除非……”
“除非什么?”沈敬追问。
“除非……我们能找到一种方法,在晚晴姑娘自身周围,建立一个基于她自身‘钥匙频率’的、‘内生的共振剥离层’!”周墨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灵光,“简单说,不是从外部干扰,而是从内部‘欺骗’!利用晚晴姑娘自己对纹路的掌控力(经过‘内观’锻炼有所提升),引导她眉心的能量,在体表极薄一层,形成一个不断自我复制、自我湮灭、自我循环的‘微型共振迷宫’!”
他越说越快,抓起炭笔在旁边的黑板上快速画图:“这个‘迷宫’的‘墙壁’,就是由她自身能量构成的、不断变化的‘虚纹路’。它不阻止她自身能量的自然散逸(那是不可能的,也是她生命活动的一部分),但是,任何试图从外部锁定并‘窃取’这些散逸能量的行为(比如‘微汲’),在接触到这层‘迷宫’时,其‘窃取信号’就会被无数虚纹路反射、折射、扭曲、稀释,最终得到的,将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噪音’,或者被导向‘迷宫’预设的、无害的‘能量泄洪区’消散掉!”
这个构想,将防御的核心,从完全依赖外部装置,转向了激发林晚晴自身的潜能进行“主动防御”!前提是,林晚晴必须能够较为精细地控制自己眉心印记的能量,并在体表形成稳定而复杂的“能量纹路迷宫”!
徐光启听完,眉头紧锁:“晚晴确实通过‘内观’增强了对自身能量的感知和控制,但离你说的这种精微操作,还有相当距离。而且,让她持续维持这样一个‘共振剥离层’,会不会对她的精神和身体造成巨大负担?甚至……干扰她自身的生命活动?”
“负担肯定有,但理论上,这个‘迷宫’是自体能量构成,与她的生命频率同源,只要设计得当,应该不会产生严重排异或消耗。”周墨解释道,“关键在于引导方法和初期稳定性。我们需要设计一套最简化、最稳定的‘基础迷宫模板’,就像教孩子写字先教笔画一样,让晚晴姑娘先掌握最简单的‘能量纹路编织’和‘循环维持’。初期可能只能维持很短时间,覆盖范围也很小,但这是一个开始,也能立刻提供一定防护。”
他看向沈敬,眼神恳切:“大人,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应对‘微汲’最直接、也最具潜力的方法!同时,它也能为我们外部的‘动态屏蔽网’提供最核心的‘频率锚点’和‘混淆源’,两者结合,防护效果会倍增!”
沈敬沉默着,手指敲击桌面,权衡利弊。这个方案无疑将更大的责任和风险压在了林晚晴这个年仅九岁的女孩身上。但另一方面,被动挨打、等待外部装置完善,可能意味着在这期间,林晚晴会持续暴露在“微汲”的风险下,每一次被窃取,都可能让汉王更了解她的本质,甚至可能对她造成未知的累积伤害。
“晚晴自己……会怎么想?”沈敬忽然问道。
徐光启愣了一下,随即道:“那孩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坚韧。自从‘净心’之后,她对自己的‘不同’有了更深的认识,也明白了身上的责任和危险。如果告诉她真相,把选择权交给她……”
“那就告诉她。”沈敬果断道,“把‘镜渊’的威胁升级、‘微汲’的可能危害、以及周墨这个‘共振剥离’方案的原委、风险、需要她付出的努力,都原原本本告诉她。然后,让她自己决定,是否要尝试学习这种方法,保护自己,也帮助我们对抗汉王。”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不能替她决定命运。但我们有责任,给她提供武器,教她如何使用,并站在她身后,为她挡住所有我们能挡住的危险。”
“王铁柱,”沈敬看向一脸焦急的护卫头领,“你继续加固外围防御,尤其是针对可能出现的、更强烈的‘镜渊’冲击或试探。同时,筹备一套绝对安全、屏蔽等级最高的训练室,为晚晴可能的学习做准备。”
“周墨,”他又看向年轻的研究者,“立刻开始设计那套‘基础迷宫模板’,务求简单、稳定、安全。徐兄,你负责评估这个方案对晚晴身心的潜在影响,并准备相应的调理和支持方案。”
“我亲自去和晚晴谈。”
龙江惊澜,危局催生出全新的应对思路。从被动防御到激发主体潜能进行“主动欺骗”,林晚晴这把“钥匙”,即将从一个被保护的对象,逐步转变为一个掌握着特殊“盾与矛”的战士。而她稚嫩的肩膀,能否扛起这突如其来的、关乎自身存亡与文明兴衰的重任?
沈敬的决断,将选择的重量,交还给了命运的核心——那个刚刚经历灵视震撼、此刻眉心犹存刺痛的孩子手中。
---
三、帝心远虑·西南噩耗与“玄玉之谋”的调整
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深夜。
烛泪堆叠,映照着崇祯皇帝越发清瘦而冷峻的侧脸。他面前,并排摊开着三份奏报。
第一份,是王承恩以“净尘司”最紧急渠道送来的、关于西南勘察队在巴蜀“葬星谷”遭遇“共鸣阱”攻击、损失惨重(失联小队确认已全员罹难)、队长陆文昭重伤的详细报告。报告详尽描述了那恐怖而诡异的经历:无形放倒尖兵、岩壁浮现光纹、空中凝结阵列、探测仪与样品瞬间气化……字里行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与对未知力量的深深恐惧。报告末尾,陆文昭以血书恳请:“陛下,此非人力可抗之地,其险其诡,远超想象。恳请陛下慎思,暂缓深入,以免徒增伤亡,或引发不可测之灾祸。”
第二份,是沈敬通过曹化淳转呈的密折。除了例行汇报龙江防御升级、“实学”进展外,重点提及了“镜渊”威胁疑似升级、可能具备“微量能量窃取”能力,以及他们正在筹备基于林晚晴自身能力的“共振剥离”防御方案。沈敬同样以沉重笔调写道:“汉王之谋,阴毒日甚,如附骨之疽,防不胜防。林晚晴乃关键所在,亦成众矢之的。臣等唯有竭尽全力,护其周全,并寻机反击。然敌暗我明,敌在时外,胜负之数,犹未可知。陛下统筹全局,万望慎重。”
第三份,则是韩爌整理出的、关于历史上(主要是永乐朝)类似“地脉异常”、“发光怪声”、“人员离奇失踪”事件的档案摘要。其中不少记载,与西南勘察队的遭遇有模糊的相似之处,地点也多集中在西南、西北、东北等人迹罕至的险绝之地。这些记载的结局,大多语焉不详,或归于“神怪”,或“后无下文”,透着一股被刻意掩盖和遗忘的诡异。
三份奏报,如同三块冰冷的巨石,压在崇祯心头。
西南勘察队的遭遇,彻底粉碎了他对“玄玉之谋”中“主动探查、掌控节点”这一环的乐观预期。那不是可以派军队征服的蛮族山寨,也不是可以靠工匠挖掘的普通矿藏。那是沉睡的、拥有高度智能和毁灭性力量的“上古遗存”!王承恩手下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却连外围的自动防御都无法抗衡,瞬间减员。继续投入人力,除了徒增伤亡和可能进一步激怒那未知存在,似乎毫无意义。
沈敬那边的困境同样令人忧心。汉王朱高煦如同一个来自时间彼岸的幽灵,手段层出不穷,且越来越难以防范。林晚晴这个“钥匙”的安全,已经成为整个局面的最脆弱一环。沈敬提出的“激发主体防御”方案,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无奈的赌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孩子的潜能和意志上。
而韩爌整理的档案,则像是一幅用血迹和迷雾绘成的警示地图,告诉他,他所踏入的这片领域,自古以来就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和离奇的消失。大明,乃至更久远的王朝,可能都曾以某种方式接触过这些秘密,但大多选择了沉默或遗忘。
年轻的皇帝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深深的无力。他手握至高无上的皇权,可以调动百万大军,可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可以推行任何他认为正确的政令。然而,在面对这些超越时代、超越物理、甚至可能超越文明理解范畴的“存在”时,他引以为傲的权力和智慧,显得如此苍白和渺小。
“难道……朕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动应付,将希望寄托于沈敬的挣扎和一个孩子的成长?将帝国的安危,系于那幽灵般的汉王一时未能得逞?”崇祯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冷的古玉。
不,他不甘心。
皇帝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他推开那三份令人沮丧的奏报,铺开一张新的宣纸,提起朱笔。
“王承恩。”他沉声道。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的王承恩连忙上前:“奴婢在。”
“西南之事,暂且搁置。传朕口谕,嘉奖勘察队忠勇,抚恤伤亡,陆文昭擢升一级,赐金疗伤。原勘察队就地转为‘外围观察哨’,任务变更:不再尝试进入任何疑似‘节点’区域,改为长期、远距离、隐蔽监视其周边异常动静,记录一切相关气象、地质、生物异象。若有变化,及时上报即可,不得擅自靠近。”
这是从“进攻探查”转为“防御性监视”,保存力量,避免无谓牺牲。
“奴婢遵旨。”王承恩松了口气,陛下总算没有因挫败而冒进。
“韩爌。”崇祯又看向侍立的翰林。
“臣在。”
“你继续深挖档案,但重点转向两个方面:一是寻找历史上是否记载过与这些‘节点’‘和平接触’或‘有限利用’的先例,哪怕只是传说或臆测;二是搜集所有关于‘禹墟’文明可能遗留的‘知识体系’、‘伦理准则’或‘安全协议’的线索。朕不相信,一个能留下如此恢宏造物的文明,会只留下毁灭的陷阱。”
这是试图从历史中寻找“规则”和“方法”,而非蛮干。
“臣明白,定当尽心竭力。”韩爌躬身。
最后,崇祯看向手中那枚古玉,以及旁边沈敬的密折。
“曹化淳。”
“老奴在。”司礼监掌印太监躬身。
“拟密旨给沈敬。其一,朕准其‘共振剥离’方案,所需一切资源,可特旨调拨,务必确保林晚晴安全与健康。其二,询问沈敬与周墨,基于他们对纹路体系的最新理解,以及林晚晴的特殊性,是否有办法,对已知的‘信物’(如这枚古玉、西苑石片)进行‘有限激活’或‘信息读取’,以期获得更多关于‘禹墟’文明本身(尤其是其安全准则或可利用知识)的信息,而非仅仅将其视为钥匙部件或危险源头。”
崇祯的思路,开始从“争夺控制权”和“防御威胁”,向“理解文明本质”和“寻找共存或利用之道”偏移。既然强行探索节点危险重重,那么,是否能从相对安全的“信物”入手,去破译那个文明留下的“说明书”或“行为规范”?
“其三,”崇祯顿了顿,“提醒沈敬,汉王朱高煦亦是‘信物’持有者(碎片),且行事疯狂无忌。需警惕其不仅针对林晚晴,也可能尝试强行激活或扭曲其他信物,引发不可控后果。若有任何关于汉王可能动向的新线索,务必第一时间密报。”
“老奴记下了,即刻去办。”曹化淳肃然应道。
帝心远虑,在挫折和危机面前,并未陷入慌乱或冒进,而是迅速调整了“玄玉之谋”的策略:收缩高风险的外部探查,转为监视与理解;加大对核心“钥匙”的保护与潜能激发;同时,尝试从“信物”本身破译文明信息,寻找更根本的解决之道。
这是一条更加稳健、也更加考验耐心和智慧的道路。年轻的崇祯皇帝,正在这场超越他经验与想象的巨大迷局中,艰难地学习着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执棋者”,不仅要与时空彼岸的幽灵对弈,更要尝试去理解棋盘本身那古老而神秘的规则。
夜还很长,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航向已经过调整,不再盲目地冲向那已知的冰山。
---
四、灵纹初织·林晚晴的“选择”与眉心的“迷宫”
龙江别庄,静室。
这里被临时改造过,墙壁、地板、天花板都覆盖着新加装的、刻画着稳定与守护纹路的铜板,内部衬以厚厚的吸音和缓冲材料。室内的光源被调整到最柔和的程度,空气中弥漫着徐光启精心调配的、有助于宁神和能量稳定的熏香。这里将是林晚晴尝试学习“共振剥离”的专用场所,也是目前龙江屏蔽等级最高、最安全的空间之一。
林晚晴坐在室中央的软垫上,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素白练功服。她的小脸依旧没什么血色,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定。就在刚才,沈敬伯伯亲自过来,用她能理解的方式,将“镜渊”威胁升级、“微汲”窃取的阴险、以及周墨叔叔提出的“共振剥离”方案原原本本告诉了她,没有隐瞒任何风险——包括学习过程中可能的精神疲惫、身体不适,以及万一失败可能面临的持续威胁。
她没有犹豫太久。
“沈伯伯,徐伯伯,周先生,”她抬起头,清澈的目光扫过面前三位神色凝重的大人,“晚晴学。那个坏蛋(指汉王)想偷晚晴的东西,还想用晚晴做坏事,晚晴不要被他欺负。晚晴要自己保护自己,也要帮伯伯们打跑他。”
声音稚嫩,却掷地有声。
沈敬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徐光启别过脸去,悄悄拭了下眼角。周墨则是重重地点头,将手中一份极其简化的图纸和一颗鸽子蛋大小、温润如玉的白色晶石(经过特殊处理,能微弱放大和引导精神意念,辅助初期感应)递到林晚晴面前。
“晚晴姑娘,这是‘基础能量纹路编织图’的第一式,名叫‘环流’。”周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易懂,“它很简单,只有三个基础的能量转折和一个闭合循环。你不要把它想成画图,而是……想象你眉心里那温暖的光,像水流一样听话。你用你的‘念头’,轻轻引导它,让它从印记里流出来一点点,非常少的一点点,然后按照这个‘环流’的路线,在你身体表面——比如手背上,慢慢地、轻轻地‘走’一圈,最后再回到印记里。”
他指着图纸上那简单的环形纹路,又示意林晚晴握住那颗白色晶石:“握着它,它能帮你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能量的流动。一开始可能会很模糊,很吃力,甚至感觉不到,这很正常。不要急,一次不行就休息,下次再试。我们的目标,不是一下子成功,而是先找到那种‘引导’的感觉。”
徐光启也温言道:“晚晴,记住,这不是练功,不用勉强。感觉到累了,或者头晕了,就立刻停下来。伯伯就在这里守着你。”
林晚晴点点头,接过晶石握在手心,冰凉温润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她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内观”时的感觉,将注意力集中到眉心那温润的银色印记上。
起初,只有一片熟悉的温润感。她尝试着,像之前引导内部光纹排列那样,用“念头”去“推”动那温润的能量,想象它像一滴小水珠,从印记中缓缓渗出。
一次,两次……没有反应。
她没有气馁,调整呼吸,更加专注,仿佛整个心神都化作了那只“推”动水珠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到精神有些疲惫,准备放弃这次尝试时——
忽然,眉心微微一热!紧接着,握在掌心的白色晶石,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她眉心热度同步的搏动!
就是现在!
林晚晴抓住那一闪即逝的感觉,凝聚全部意念,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丝微热,想象它如同最听话的光线,沿着周墨叔叔所说的“环流”路径,缓缓“流”向她摊开的左手手背。
起初,没有任何外在迹象。但林晚晴自己却清晰地“感觉”到了!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千万倍、温热而柔韧的“能量流”,真的听从了她的指引,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从眉心“延伸”出来,如同蜗牛爬行般,在手背皮肤下(或者说,贴着皮肤的能量层面),开始了第一次“跋涉”!
她能“感觉”到能量流移动时,与周围身体组织产生的微弱“摩擦”与“适应”,也能“感觉”到周墨设计的那个简单“环流”路径,对能量流产生的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引导”和“约束”作用。
这过程极其消耗心神,且充满了不确定性。能量流好几次险些失控消散,或者偏离路径。林晚晴全神贯注,如同在暴风雨中驾驶着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扁舟,一点点修正着方向,维持着那脆弱的连接。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当那一丝微弱的能量流,终于极其缓慢地、完整地走完了那个小小的“环流”,重新“流”回眉心印记时——
林晚晴身体微微一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她的小脸布满细汗,眼神疲惫,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
她抬起左手,看向手背。
那里,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痕迹。
但是,无论是她自己,还是紧盯着监测仪器的徐光启和周墨,都清晰地“看到”(或探测到)了——在林晚晴左手手背的皮肤表面,极其短暂地(大约只有一息时间),浮现出了一圈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由无数细微银色光点勾勒出的、完美的环形纹路虚影!随后,虚影如同水波般荡漾,缓缓消散,融入了她的身体。
“成……成功了!第一次尝试,就完成了基础‘环流’的能量引导和外部显化!”周墨激动得声音发颤,尽管那“环流”微小、短暂且不稳定,但这证明林晚晴不仅拥有“钥匙”的共鸣天赋,更具备学习精微能量操控的惊人潜力!
徐光启也松了口气,连忙上前为林晚晴擦汗,递上温水:“好孩子,快休息一下!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晚晴摇摇头,虽然很累,但心里却充满了新奇和一丝成就感:“晚晴没事……就是……有点累。徐伯伯,晚晴刚才……好像真的让‘光’听话了……”
“是啊,晚晴很了不起。”沈敬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静室外间,隔着特制的琉璃观察窗,看着里面的一幕,脸上露出了多日来罕见的、一丝欣慰的笑容。
灵纹初织,迷宫始建。林晚晴用她的勇气和专注,迈出了掌握自身力量、构筑防御迷宫的第一步。这条路注定漫长而艰辛,但至少,希望的火种,已经在她稚嫩而坚定的意念中,被亲手点燃。
眉心的刺痛与遥远的呼唤犹在,但此刻,她开始学习用自己的方式,去回应,去守护,去编织属于她自己的、对抗黑暗的银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