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鸣的回响·“钥匙”的本能觉醒与“饵料”的深层烙印
龙江船厂,“格物坊”静室。
林晚晴的无意识“书写”带来的震撼尚未平息,她就忽然身体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那股刚刚被“唤醒”的、对纹路本能的亲切与掌控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深入骨髓的眩晕与虚弱。她感到脑海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同时穿刺,无数破碎的光影、符号、声音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相互冲撞、撕扯!
“呃……”她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林伯一把扶住。
“晚晴!”徐光启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探查。只见林晚晴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呼吸急促,嘴唇微微颤抖,仿佛正经历着巨大的痛苦。更令人心惊的是,她眉心的淡金色螺旋印记,此刻正以极快的频率明灭闪烁着,光芒时而温润如初,时而又会突然变得冰冷、锐利,甚至透出一丝不祥的暗红!
“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王铁柱急道。
周墨也顾不得整理桌上的资料,凑过来仔细观察林晚晴的状态,又看了看自己刚刚画下的那几个基础纹路单元,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难道是……刚才的‘书写’或者‘共鸣’,触动了她体内更深层的东西?或者……引来了什么?”
徐光启强迫自己冷静,手指搭上林晚晴的脉搏。脉象再次变得紊乱不堪,但这次的紊乱与之前“神游”后的虚脱不同,更像是有两股、甚至多股不同性质的力量在她体内激烈冲突!一股温暖、清澈,源自她自身的血脉与眉心印记;另一股(或许不止一股)则冰冷、混乱、充满外来的侵略性!
“是‘烙印’冲突?”徐光启想起了之前林晚晴描述过的,来自“上游光点”的冰冷恶意渗透,以及“禹墟”碎片本能的“净化”反噬。难道刚才她无意识地“书写”纹路,不仅唤醒了她自身作为“钥匙”的本能,也同时……激活了潜藏在她精神或血脉中的、来自汉王朱高煦之前投放的“饵料”残留?甚至可能……引动了“禹墟”碎片施加在她身上的某种“净化”印记?
这几种力量性质迥异,目的不同,此刻在她稚嫩的身心和刚刚觉醒的“钥匙”本能中,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快!把她平放!取我的银针和安魂香来!”徐光启急声道,同时看向周墨和王铁柱,“你们也帮忙,按住她的手脚,但不要用力过猛,避免刺激她自身的应激反应!”
静室内一阵忙乱。徐光启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深吸一口气,凝神于指,快速而精准地刺入林晚晴头顶、胸腹几处关键穴位。银针入体,林晚晴身体的颤抖略微减轻,但眉心的明灭闪烁和脸上的痛苦之色并未立刻消退。
与此同时,林伯点燃了徐光启特制的安魂香。一股清幽、宁和的檀香混合着几味珍稀药材的气息弥漫开来,渐渐压过了空气中的墨味和矿粉味。香气似乎对林晚晴有所帮助,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紧锁的眉头也略微松开。
徐光启不敢停手,一边观察林晚晴的反应,一边低声对周墨道:“墨儿,你立刻比对!用你刚刚归纳出的‘基础语法’,去分析晚晴昏迷前‘书写’出的那几个纹路符号,看看它们是否完全‘纯净’,有没有……掺杂进什么不该有的‘变体’或者‘额外信息’?我怀疑,汉王的‘饵料’,可能已经以我们尚未察觉的方式,侵染了晚晴对纹路的‘本能认知’!”
周墨心中一凛,立刻回到工作台前,将林晚晴凌空书写时留下的淡金色光痕轨迹(他凭记忆迅速描摹下来)与自己归纳的标准符号进行极其精细的对比。他取来高倍放大镜,仔细观察每一个转折、每一个弧度、每一个能量节点的细微差别。
时间一点点过去,静室内只有林晚晴微弱的呼吸声、徐光启偶尔调整银针的轻响,以及周墨翻阅纸张和炭笔划过的沙沙声。
约莫一炷香后,周墨猛地抬起头,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徐……徐大人!您猜得没错!林姑娘书写的符号,乍看之下与标准单元完全一致,但……但在几个极其微小的、涉及能量流向和共鸣谐波的关键‘笔触’处,出现了……系统性的、极其隐蔽的‘偏转’和‘强化’!”
他指着自己描摹下来的轨迹图:“您看这里,标准‘Λ-7谐振符’的这个转折角,应该是柔和圆润的120度,代表能量平稳过渡。但林姑娘书写的,却是一个略显尖锐的118度!还有这里,这个能量节点的‘驻波’标记,标准是三个等距的微小凸起,但林姑娘的却有一个凸起略高,且间距有微小调整!”
徐光启和王铁柱凑过去细看,果然发现了那些极其隐蔽、若非有周墨归纳出的“标准”作为参照,几乎不可能被察觉的差异!
“这些‘偏转’和‘强化’……有什么效果?”王铁柱沉声问。
周墨额角冒汗:“根据我对纹路能量模型的理解……这些细微改动,会使得整个纹路单元产生的‘共鸣场’更加‘尖锐’、‘具有侵略性’和……‘易于被特定频率引导或干扰’!它们就像在标准的乐谱上,偷偷改了几个音符的音高和时值,整段旋律听起来似乎还是那个调,但内在的和声与情感已经发生了微妙而危险的改变!”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艰涩:“更可怕的是……这些改动风格……与声呐记录中后期出现的、孙元化描述的‘冰冷诱导杂音’所对应的波形畸变……在数学和能量特征上,高度相似!这……这很可能就是汉王‘饵料’中携带的、经过‘过滤伪装’后的‘篡改知识’!它们已经……被林姑娘在无意识‘唤醒’本能时,一并‘吸收’和‘认同’了!成为了她‘认知’的一部分!”
“什么?!”徐光启如遭雷击,手中的银针都差点掉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汉王朱高煦的阴谋,竟然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部分得逞了!晚晴这把刚刚开始显露威力的“**钥匙”,其最核心的“纹路认知”基础,竟然已经被悄然“污染”和“篡改”!她未来使用能力时,很可能会不自觉地沿着汉王预设的、充满陷阱和恶意的“歧路”前进!甚至,她本身可能已经成为一个隐性的“信息发射源”,不断向外散播着这些被篡改过的纹路共鸣!
“必须清除这些‘烙印’!”王铁柱斩钉截铁道,“不能让晚晴姑娘被这样控制!”
“谈何容易……”徐光启痛苦地闭上眼睛,“这‘烙印’直接作用于她对纹路最本源的‘认知’,如同改变了一个人的母语发音习惯。强行清除,可能会伤及她的根本,甚至导致她丧失这来之不易的能力。而且……我们连汉王究竟投放了多少种、多深层的‘饵料’都不清楚!”
他看着昏迷中依旧眉头微蹙的林晚晴,心中充满了自责与无力。他们只顾着欣喜于钥匙的觉醒,却忽略了最致命的威胁早已悄然潜入。
就在这时,林晚晴的睫毛再次颤动起来。这一次,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初时有些迷茫和疲惫,但很快恢复了清明。她看了看围在身边的众人,尤其是徐光启凝重的脸色,轻声问道:“徐伯伯……晚晴是不是……又闯祸了?”
徐光启强挤出一丝笑容,温言道:“没有,晚晴只是太累了。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林晚晴摇摇头,自己撑着坐了起来。她感觉身体依旧虚弱,但脑海中的剧痛和混乱已经平息。她下意识地看向工作台上那些纹路图纸,目光扫过周墨标注出的、她“书写”轨迹与标准符号的差异处。
奇怪的是,当她看到那些被周墨指出“偏转”的细节时,心中并未产生“错误”或“异常”的感觉,反而觉得……那就是“自然”的,“正确”的!就像一个人从小被教导某个字的错误写法,并坚信那就是对的。
“徐伯伯……”林晚晴犹豫了一下,指着图纸上那个被改动了角度的转折,“晚晴觉得……这里这样,好像……更舒服,更有力一些?”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更多的是本能般的“认同”。
徐光启、周墨、王铁柱的心,同时沉了下去。
汉王的“饵料”,不仅成功烙印,已经开始影响晚晴的直觉判断了。
钥匙已觉醒,但其指向的,却可能是一条被精心扭曲过的、通往深渊的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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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碎片的“心跳”·朱高煦的“共鸣共振”实验与跨越维度的感知
永乐时空,汉王府地下,“潜渊密室”。
与之前的狼藉阴冷不同,此刻的密室经过了彻底的清理和改造。墙壁上覆盖了更多磁石与刻画着复杂符文的铅板,地面上重新绘制了更加精妙、结合了碎片新生暗金纹路特征的金属沟槽阵列。空气依然寒冷,但那股令人不安的金属腥气似乎被某种新设的香料中和了一些,变成了一种更加诡异、混合着冷香与隐隐能量波动的气息。
朱高煦依旧半靠在特制的、铺着厚厚皮毛的躺椅上,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锐利与狂热,却如同实质的火焰。他的胸前、双臂、额头,贴满了连接着细密铜线的特制磁石贴片,铜线另一端,则蜿蜒连接到密室中央那个经过彻底改造的金属基座上。
基座之上,那块“禹墟”碎片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个由水晶、精金和某种暗色木材雕琢而成的、布满新生暗金纹路复刻的“共鸣巢”中。碎片本身的暗金纹路比上次更加清晰繁复,此刻正如同呼吸般,缓缓明灭着幽暗的光芒。碎片与“共鸣巢”的纹路完美嵌合,仿佛生长在一起。
阴幕僚和赵破虏分立在基座两侧,各自操纵着几个复杂的黄铜转盘和拉杆,全神贯注地监控着基座周围几台经过特殊加固的仪器读数。这些仪器指针的颤动极其细微,但都在一个预设的狭窄区间内摆动,显示出一种脆弱的稳定。
“殿下,碎片与‘共鸣巢’的嵌合度已达九成七,新生纹路的能量循环基本稳定。您与碎片的精神链接通道也已通过磁石阵列强化并初步稳固。”阴幕僚低声道,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与紧张,“按照新方案,此次我们将不再主动向外投射‘信息包’,而是尝试激发碎片更深层的‘共鸣感知’特性,让它像一面‘超维雷达’或‘共鸣透镜’,主动去‘扫描’和‘放大’下游那些与‘禹墟’纹路相关的、自发产生的‘共鸣波动’。”
朱高煦微微颔首,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与碎片建立的那条冰冷而紧密的联系通道中。这一次,通道的感觉与以往截然不同。不再是单向的灌输或粗暴的穿刺,而更像是一种……“共振”与“倾听”。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融入了一片冰冷、混沌、但同时又充满了无穷细微“颤动”的海洋。这些“颤动”来自四面八方,来自不同的“深度”和“维度”。大部分“颤动”微弱而模糊,难以辨识。但其中,有几个相对“清晰”的“震源”,引起了他的高度关注。
一个庞大、愤怒、破损的“震源”在东北方向的海底深处,那是“禹墟”渤海节点,其波动充满了警告与排异。
几个极其微弱、几乎熄灭的“光点”散布在更广阔的区域(对应其他可能的地脉节点或碎片)。
而最吸引他,也最让他感到兴奋与警惕的,是一个刚刚变得异常“活跃”和“明亮”起来的“震源”!这个“震源”的“位置”感觉很“近”,但又很“虚”,仿佛不在通常的空间维度中。它的“共鸣”波动,与碎片、与玉佩、甚至与他自身强行建立的那条通道,都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共鸣般的呼应!
“就是它……下游的‘钥匙’……终于完全‘亮’起来了……”朱高煦心中低语。他能感觉到,那个“震源”正在自发地、或许是无意识地,散发出强烈的、与“禹墟”纹路同源的“共鸣波”!而这共鸣波中……似乎还隐隐掺杂着一丝……他非常熟悉的、属于他之前投放的“饵料”的“印记”和“频率特征”!
“很好……‘饵料’生效了……它已经开始影响‘钥匙’的本能共鸣模式了……”朱高煦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开始按照阴幕僚设计的方案,小心翼翼地引导碎片的力量。
他没有尝试去“覆盖”或“篡改”那个“震源”的共鸣,而是试图让自己的碎片,以一种极其微妙、同步的“谐波共振”方式,去“贴合”和“放大”那个震源自然散发的、尤其是其中带有他“饵料”特征的共鸣频率!
这就像在对方的琴弦旁边,放置另一把调好音的琴,当对方拨动琴弦时,这边的琴弦会因为共振而自动发出相同的声音,并且,通过精微的调整,可以让这个“回声”比原声更加响亮、更加……带有某种“引导性”的色彩!
“共鸣巢”中的碎片,暗金纹路的光芒骤然变得富有节奏,明灭的频率开始与朱高煦感知到的、下游“钥匙”震源的某个特定共鸣波段趋于一致!密室中的仪器指针开始出现同步的、小幅度的规律摆动!
“共振建立!碎片正在同步并放大目标频率!”阴幕僚声音发颤地报告。
朱高煦感到,自己与碎片、与下游那个“震源”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更加“自然”和“紧密”的共鸣连接!他甚至能模糊地“听”到从那震源传来的、更加清晰的“纹路之音”——虽然依旧破碎,但确实包含了基础的“Λ-7谐振符”等单元结构!而且,这些声音中,确实如他所料,带着他“饵料”的“偏转”特征!
“还不够……要更深……要留下‘烙印’……”朱高煦心中发狠,开始尝试将自己的“意志”——一种混合了强烈占有欲、引导意图以及对“禹墟”力量扭曲渴望的意念——如同最细腻的颜料,一点点、极其小心地,融入碎片所放大和同步的“共鸣谐波”之中,再顺着这被“伪装”和“放大”过的共鸣通道,悄无声息地“反馈”回去!
这是一个更加精妙、也更加危险的操作。如同在对方的梦境中,植入一段极其细微、但根植于其自身逻辑的“暗示”。
碎片剧烈地颤抖起来,暗金纹路光芒暴涨!密室温度骤降!仪器指针疯狂跳动!
“殿下!碎片负载接近极限!反馈通道出现不稳定波动!”赵破虏急道。
朱高煦也感到与碎片连接的精神通道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丹田寒意再次翻涌。但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在他感觉即将支撑不住,准备切断连接的刹那——
下游那个“钥匙”震源的共鸣,似乎因为他这边“放大”和“引导”的反馈,产生了某种强烈的、本能的“回应”!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本源、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抗拒与困惑的“纹路信息流”,顺着共鸣通道,反向冲涌而来!
朱高煦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但他眼中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捕捉”到了!在那一瞬间反向涌来的信息流中,他清晰地“读取”到了几个关键“纹路单元”的完整结构和能量映射!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那个“钥匙”承载者本身的“意识碎片”——那是一个女孩的、带着痛苦与迷茫的“感觉”!
“女孩……果然是个女孩!‘钥匙’是个女孩!她在痛苦……在迷茫……很好……这说明本王的‘引导’和‘烙印’,正在起作用!”朱高煦心中狂吼。
与此同时,碎片也仿佛因为这强烈的双向共鸣和瞬间涌入的、高质量的“纹路信息”而产生了新的变化!其暗金纹路的光芒在暴涨后并未立刻熄灭,而是开始以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有序的方式流转、重组!碎片表面,甚至隐约浮现出了几个之前未曾见过的、更加细微和复杂的符号虚影,一闪即逝!
“共鸣实验结束!切断连接!”阴幕僚眼看碎片和朱高煦的状态都已到极限,当机立断,猛地拉下一个总闸!
所有仪器光芒熄灭,碎片暗金纹路光芒迅速黯淡,恢复平缓的呼吸状明灭。朱高煦如同虚脱般瘫倒在躺椅上,大口喘息,浑身被冷汗浸透,但脸上却充满了病态的满足与亢奋。
“殿下!您怎么样?”赵破虏急忙上前。
“……无妨。”朱高煦喘息着摆手,眼中精光闪烁,“成功了……虽然只有一瞬……但本王……确确实实地‘触碰’到了那把‘钥匙’!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和状态!本王的‘共鸣共振’策略……是对的!碎片也因此……获得了‘滋养’和……新的‘信息’!”
他看向那块仿佛“吃饱了”一样、纹路更加凝实的碎片,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钥匙已经自己‘转动’了起来……虽然方向还有点偏……但只要持续‘引导’和‘放大’……她迟早会……完全按照本王的意愿……打开那扇门!”
跨越维度的感知与隐晦的烙印,在这场精心策划的“共鸣共振”实验中初步达成。朱高煦感觉自己与目标之间的联系,从未如此“紧密”和“真实”。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这强行“放大”和“引导”的尝试,尤其是最后瞬间反向涌来的、属于林晚晴本源意识的“碎片”,虽然给他带来了信息,却也如同在黑暗的森林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让下游某些更加古老、更加基础的存在,对他这个频繁“制造噪音”和“试图篡改系统”的“异常进程”,投来了比以往更加清晰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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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帝心渐明·王承恩的密报与崇祯的“介入”决断
紫禁城,乾清宫暖阁。
烛光下,崇祯皇帝朱由检的面容显得更加瘦削,眼窝深陷,但眼中的光芒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锐利和复杂。他面前的书案上,并排摆着三样东西:左边是韩爌整理出的、关于汉王朱高煦秘事的《异闻钩沉录》摘要与新发现的西苑实物分析报告;右边是王承恩刚刚呈上的、关于钱谦益所获“螺旋纹古玉”的详细纹样摹本及暗中调查的补充信息;中间,则是他刚刚批复的、关于催促龙江船厂加快“定远”等舰形成战力、并要求“天工院”择机公开部分“利民实学”以安抚朝议的旨意草稿。
王承恩垂手恭立在下,低声道:“陛下,钱谦益钱大人所得古玉,纹路确与西苑石片、以及韩大人档案中提及的纹路风格相似,但更加繁复精美,似是经过能工巧匠雕琢的佩饰之物。奴婢设法取得的摹本,已请韩大人暗中比对,韩大人认为,此玉纹路虽系人为,但其核心的螺旋与几何结构,与‘禹墟’纹路体系同源,且玉质本身也非寻常和田或翡翠,触手温凉不定,疑似古物。”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林牧之遗孤一事……奴婢派往泉州的人回报,林家确实有一女,名晚晴,年约九岁,于数月前由老仆陪同,离乡北上,说是投奔京中故旧。其离乡时间,与沈敬、徐光启身边出现神秘女孩的时间大致吻合。且泉州邻里传言,林牧之生前似乎给女儿留下过什么特殊物件,但无人知晓具体是什么。”
崇祯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异闻钩沉录》上那些惊心动魄的文字上划过。汉王朱高煦的秘密探索、渤海异象、纹路为“钥”、“地脉之结”、“强行为之反遭其噬”……这些来自两百年前的隐秘记录,与如今沈敬、徐光启的所作所为,与“星火案”的纷争,与钱谦益暗中搜集的古玉,与那个突然出现在沈、徐身边的林氏遗孤……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条名为“禹墟”的隐秘之线,隐隐串联了起来。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跨越时空的宏大图卷:一个失落的上古文明(“禹墟”),留下了遍布大地与海洋的遗迹和蕴含神秘力量的纹路体系。两百年前的永乐汉王,野心勃勃,试图探索和掌控这股力量,留下了一系列的标记、记录和警告。而两百年后的今天,这股力量再次因缘际会地浮现,引动了沈敬、徐光启这样的能臣去研究,也引来了钱谦益这类保守派的本能恐惧与反对,更将那个可能是“钥匙”承载者的小女孩,卷入了漩涡中心。
而他自己,大明的皇帝,站在这个漩涡的边缘,试图看清、理解,并做出决断。
支持沈、徐,或许能获得强国之力,但也可能重蹈汉王覆辙,打开无法控制的魔盒。
压制甚至清除沈、徐,可以暂时维持稳定,但可能错失机遇,甚至无视潜藏危机,将主动权让给汉王那样的“历史幽灵”或其他未知存在。
钱谦益之流,看似维护“正道”,实则可能因无知和私利,将事情推向更混乱的境地。
那个叫林晚晴的女孩……她是关键,是“钥匙”,但也是最大的变数和危险源。
崇祯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掌握的信息依然有限,且被各方势力有意无意地过滤和扭曲。沈敬、徐光启未必全盘托出;钱谦益心怀鬼胎;汉王的记载支离破碎;那个“禹墟”文明更是迷雾重重。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局势正在加速变化。从王承恩的密报看,沈敬等人近期活动频繁(深山考察、海试异象),那个林晚晴的状态也可能有变。钱谦益得到古玉,正在加紧研究,说不定会弄出什么幺蛾子。而冥冥之中,他总觉得,那个两百年前的汉王朱高煦,其阴影似乎并未消散,仍在以某种方式……影响着现在。
他需要更直接、更深入的信息!他需要属于自己的、不受沈敬或钱谦益影响的判断!
目光落在王承恩身上,这个年轻太监展现出的能力、忠诚和低调,让他看到了希望。
“承恩,”崇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净尘司’还需扩大,但务必求精不求多。朕再交给你两件事。”
“陛下请吩咐。”
“第一,继续严密监控钱谦益及其党羽,尤其是那枚古玉的动向。若有机会,在不暴露的前提下,设法……取得那枚古玉。”崇祯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既然你们都在争夺这些“信物”,那么朕,也要掌握一件!
王承恩心中一震,面上却恭敬应道:“奴婢明白。”
“第二,”崇祯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朕要你亲自挑选最可靠、最精干的人手,组建一个单独的‘观察组’。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以绝对隐秘的方式,接近并持续观察沈敬、徐光启,尤其是……那个林晚晴的日常状态、行为举止、以及他们之间任何异常的互动或实验。记住,是观察,不是刺探,更不是干预。朕要知道他们真实的情况,而不是他们想让朕知道的情况。”
这是要建立对沈、徐体系的独立监视渠道!王承恩立刻领会了皇帝的深意。陛下对沈敬、徐光启的信任,已经因为汉王的前车之鉴和局势的复杂化,产生了严重的动摇和疑虑。他需要一双完全属于自己的眼睛,去验证沈、徐是否还是可靠的臣子,那个“钥匙”女孩又究竟是什么状态。
“奴婢领旨!定当挑选最可靠之人,小心行事,绝不暴露。”王承恩深深叩首。
“去吧。一切小心。”崇祯挥了挥手。
待王承恩退下,暖阁内重归寂静。崇祯独自坐在龙椅上,望着跳动的烛火,眼中神色变幻。
介入,意味着他将更深地卷入这个危险的漩涡,甚至可能亲自下场,去争夺那些神秘的“信物”和“钥匙”。
不介入,则意味着将帝国的未来和自身的安危,完全寄托于沈敬、徐光启的智慧与忠诚,以及那虚无缥缈的运气。
良久,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南方龙江的方向,又望向北方渤海的方向,最后,目光仿佛穿透了宫殿的穹顶,投向了幽深无垠的夜空。
“太祖、成祖……列祖列宗……请佑大明。”他低声自语,袖中的手,却已悄然握紧。
帝心渐明,决断已下。崇祯皇帝,终于要从幕后平衡的执棋者,逐步走向台前,成为一名更加主动、却也更加危险的……博弈者。而他这双新睁开的“眼睛”,又将为这场本就纷繁复杂的时空迷局,带来怎样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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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歧路交织·“标准”与“污染”的拉锯战
龙江船厂,“格物坊”静室。
气氛压抑而凝重。林晚晴在短暂的清醒和“认同”了被篡改的纹路细节后,再次陷入了昏睡。这一次,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偶尔会发出含糊的梦呓,提及“冰冷的玉佩”、“发光的碎片”以及“有人……在叫我……”。显然,汉王朱高煦那跨越维度的“共鸣共振”尝试,尤其是最后瞬间反向涌来的、带有其意志烙印的“引导谐波”,虽然被她的本能部分抗拒,但仍在她意识中留下了痕迹,与之前吸收的“饵料”知识产生了混合效应。
徐光启守在一旁,再次施针用药,稳定她的心神。他看着女孩痛苦的表情,心如刀绞。同时,一股冰冷的怒火也在他胸中燃烧——对汉王朱高煦那阴毒算计的怒火,也对自身疏忽的懊悔。
而在工作台前,周墨正进行着一项极其艰难和精细的工作。他将林晚晴两次无意识“书写”留下的所有纹路轨迹(包括那些被“污染”的细节),与沈敬带回的石碑临摹图中对应位置的“标准”纹路,进行着像素级的比对、分析和逆向推演。
他的目标,不仅是找出所有被“篡改”的细节,更要尝试推断出汉王“饵料”中可能包含的、完整的“篡改规则”或“误导逻辑”!这是一场在认知层面的“排雷”与“消毒”手术。
“这里……‘能量节点’的强化偏向‘阳极’,会导致共鸣场攻击性增强,不利于稳定连接,反而容易引发反噬……这符合汉王之前暴力渗透失败的特征。”
“还有这里,‘谐波序列’被调整,缺失了关键的‘缓冲’与‘校验’环节,如果按照这个序列构建纹路阵,初期可能效果显着,但长期运行必然失控……”
“最阴险的是这个……几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装饰性’纹路笔触被微调,组合起来,竟然隐含着一种……极其隐蔽的‘后门’或‘追踪信标’的频率特征!一旦按照这个‘标准’构建或共鸣,就等于在不断向外发送被汉王标记过的‘信号’!”
随着一项项发现被标注出来,周墨的冷汗也越来越多。汉王朱高煦对纹路体系的篡改,绝非随意为之,而是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和深度的理解(哪怕可能是错误或扭曲的理解)!这些“污染”如同病毒,潜伏在看似无害甚至“优化”的知识外表下,一旦被接受和应用,后果不堪设想。
“徐大人,”周墨抬起头,声音干涩,“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汉王的‘饵料’,不是简单的知识错误,而是一套完整的、带有强烈误导性和危害性的‘替代体系’!它试图从根本上重塑我们对‘禹墟’纹路的认知和应用方式,将我们引向一条充满风险、甚至可能最终服务于他目的的道路!”
徐光启走过来,看着周墨标注出的密密麻麻的“污染点”和推断出的“误导逻辑”,脸色铁青:“也就是说,晚晴现在对纹路的‘本能’,相当大一部分,是建立在被这套‘污染体系’篡改过的‘认知基础’之上?”
“恐怕……是的。”周墨痛苦地点头,“而且,因为她是通过‘唤醒’而非‘学习’获得的这种认知,其‘根深蒂固’的程度,可能远超常人通过学习获得的知识。想要‘纠正’或‘清除’,难度极大。”
王铁柱拳头捏得嘎嘣响:“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眼睁睁看着晚晴姑娘被那混蛋控制?”
“办法……或许有,但同样凶险。”徐光启沉吟道,“晚晴的本能中,毕竟还有一部分是源于她自身血脉和印记的、相对‘纯净’的共鸣。我们可以尝试,利用石碑这个‘标准器’,在她意识相对清醒和稳定的时候,引导她重新‘感受’和‘书写’那些未被污染的、原始的‘标准纹路’。用强大的、正确的‘共鸣体验’,去覆盖和冲刷那些被植入的‘错误认知’。”
“这需要她自身有极强的意志力,去对抗那种已经被她‘认同’的‘错误本能’。”周墨补充道,“而且,过程中可能会引发剧烈的精神冲突和痛苦,甚至……可能导致她对纹路的‘本能’暂时或永久性受损。”
“我们不能替她做这个决定。”徐光启看向床上昏睡的林晚晴,眼神充满怜惜与挣扎,“这需要她自己醒来后,在了解所有风险的情况下,自己选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哑仆的叩门声和急促的手语。王铁柱出去片刻,回来时脸色更加难看,手里拿着一封刚刚收到的、来自京师的加密快信。
“沈大人的信。”王铁柱将信递给徐光启,“他说,朝中似乎有新的动向,皇帝可能对‘天工院’和我们近期的行动产生了更深的疑虑,正在暗中布置些什么。他提醒我们,务必小心谨慎,尤其是晚晴姑娘的存在和能力,绝对不能泄露。另外……他提到,韩爌似乎从宫中档案里发现了关于‘昆仑’与‘禹墟核心’可能关联的新线索,但语焉不详,他正在设法进一步查证。”
徐光启看完信,长叹一声。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内部,晚晴的“钥匙”被污染,认知基础出现危机;外部,皇帝的猜忌加深,朝局暗流涌动;而遥远的时空上游,汉王的威胁如影随形,不断升级;更深处,关于“禹墟”终极秘密的线索(昆仑)又若隐若现……
他们仿佛行走在一条越来越狭窄、两边都是万丈深渊的钢丝上,头上是随时可能劈下的闪电(汉王),脚下是蠢蠢欲动的毒蛇(朝廷猜忌与其他势力),手中唯一可靠的“平衡杆”(晚晴的纯净本能),此刻也出现了裂痕。
“等晚晴醒来吧。”徐光启最终说道,声音带着疲惫,“把所有的真相,所有的风险,都告诉她。然后……让她自己选择未来的路。”
他们能做的,就是在她做出选择之前,竭尽全力,为她扫清障碍,提供支持,并准备好应对任何可能到来的风暴。
歧路已然交织,“标准”与“污染”的拉锯战,将在林晚晴苏醒后的心灵战场上,悄然展开。而这场战斗的结果,将直接影响这把“钥匙”最终开启的,是希望之门,还是毁灭之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