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海试惊变·“定远”舰与“饵料”的首次接触
渤海,无名礁区以东三十里,“定远”舰劈波斩浪。
这艘凝聚了“天工院”与龙江船厂数年心血、较“镇远”号更为成熟精进的铁甲战舰,此刻正进行着服役前的首次远程海试。舰长由原“镇远”号副管带、经验丰富且对新技术接受度极高的刘步蟾担任。此行明面上的任务是测试新式蒸汽轮机长航稳定性、双螺旋桨推进效率以及新型线膛主炮的射程与精度。但在高层极少数人知晓的密令中,还有一项附加任务:在航行至预定海域(根据汉王铜牌符号及西苑地图推算的“渤海异点”外围)时,开启经过伪装的被动式宽频声呐阵列,记录该区域海底的一切异常声学信号。
为掩人耳目,随行的还有两艘传统的福船作为补给与护卫,整个编队悬挂着水师巡海的旗帜,航线也尽量避开主要商路。
此刻,刘步蟾站在“定远”舰宽阔的舰桥上,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他年约四旬,面庞黝黑粗糙,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盯着前方海面以及舰桥内几块新式仪表盘——压力计、转速表、航向罗经,还有那台被特殊外壳包裹、仅露出几个指示灯和简易刻度盘的“声呐记录仪”。
“航向保持东北偏东,航速八节。轮机运转正常,锅炉压力稳定。”大副低声报告。
“声呐阵列已启动,工作频率已调至最低,接收增益设置在三档(中等灵敏度)。目前背景噪音正常,以海浪和鱼群活动为主。”负责操作声呐的是一名从“天工院”格物坊抽调来的年轻学徒,名叫孙元化(与历史上明末火器专家同名,此为借用,设定为徐光启赏识的年轻才俊),他全神贯注地听着耳机里的声音,盯着记录仪上缓缓移动的熏黑纸带。
刘步蟾微微颔首,心中却并不平静。沈大人在他临行前密嘱,此行可能“听到”或“遇到”一些难以解释的动静,务必保持冷静,以记录为第一要务,非到万不得已,不得采取攻击或过度靠近的行动。他虽久经风浪,但涉及这些“玄异”之事,仍不免有些忐忑。
编队继续前行,渐渐驶入一片海流相对平缓、但水深明显增加的海域。根据海图,此处海底地形复杂,多海沟与隆起,正是“异点”可能存在的区域。
起初一切如常。只有风声、浪声、轮机低沉的轰鸣,以及声呐耳机里单调的刷刷背景音。
然而,当“定远”舰航行至一片坐标被特别标记的海域上空时,异变骤起!
首先是孙元化猛地摘下一只耳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舰长!声呐接收到异常信号!不是生物,也不是地质活动!是……是有规律的脉冲!频率极低,但能量强度异常!而且……信号似乎带有某种……调制?”
几乎同时,舰桥上那台改良过的、用于监测环境能量扰动的“灵氛仪”(体积较小,精度有限,但足以报警)指针开始不规则地轻微摆动!
刘步蟾心中一紧:“记录信号特征!分析调制模式!所有岗位,加强了望!”
命令刚下,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在舰队上空骤然积聚起一小片薄薄的、铅灰色的怪云,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海面也随之变得异常平静,连波浪都仿佛被无形之手抚平,光滑如镜,倒映着那片诡异的云层。
“无风起浪……不,是无风止浪!”有老水手惊恐地低语,“这是海王爷发怒的前兆!”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声呐接收到的脉冲信号突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单纯的规律脉冲,而是开始“播放”一段极其复杂、但似乎蕴含着某种内在逻辑的“信息流”!这信息流无法被人类的耳朵直接理解,但通过声呐设备的转换,在孙元化的耳机里,竟化为了某种……类似无数金属薄片以特定节奏相互敲击、摩擦、共鸣产生的“交响乐”!而这“交响乐”的“旋律”和“和声”,隐隐与他曾在“天工院”格物坊见过、听周墨先生描述过的“黑盒光纹波动模拟音”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完整?古老?
“它……它在‘说话’?用纹路的声音……在‘说’什么?”孙元化骇然道,双手飞快地调整着记录设备的参数,试图捕捉更多细节。
刘步蟾强行镇定,正要下令舰队转向,暂离这片诡异海域——
异变再升一级!
平静如镜的海面之下,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光!
不是反射的阳光,而是从海底深处透上来的、幽暗冰冷的蓝绿色光芒!光芒并不均匀,而是如同呼吸般明灭,勾勒出下方海床上某些巨大、不规则、非天然形态的阴影轮廓!与此同时,一股低沉、宏远、仿佛来自亘古的“嗡鸣”声,透过船体直接传入每个人的骨髓,让人心头发慌,几欲呕吐!
“是……是龙宫?还是……”连最胆大的水兵此刻也面色惨白。
刘步蟾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全舰听令!左满舵!轮机最大功率!脱离这片海域!快!”
“定远”舰庞大的身躯开始艰难转向,蒸汽轮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两艘福船也慌忙跟上。
然而,那片海底的光芒和嗡鸣,仿佛被舰队的动作所刺激,骤然变得强烈!蓝绿光芒暴涨,将周围海水映照得一片诡异通明!嗡鸣声也转为一种更加尖锐、带着警告意味的“嘶啦”声!
更可怕的是,声呐接收到的“信息流”也在瞬间变得狂暴而混乱!其中似乎混杂进了新的内容——不再是相对“有序”的纹路之音,而是掺杂了某种……冰冷的、充满诱导和扭曲意味的“杂音”!这杂音试图覆盖、篡改原本的“旋律”,并顺着声呐的接收通道,反向渗透过来!
孙元化首当其冲,耳机里传来的诡异混合声响让他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黑,鼻血涌出,瘫倒在操作台前。那台声呐记录仪的纸带疯狂转动,然后“嗤”地一声,竟冒起了青烟,内部精密的发条和齿轮似乎因过载而损毁!
“关闭所有非必要电子和探测设备!切断声呐电源!”刘步蟾嘶声吼道,同时感到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一丝……对海底那片光芒的奇异“渴望”在心底滋生,他狠狠咬了下舌尖,用剧痛维持清醒。
幸运的是,当“定远”舰拼尽全力驶出那片发光海域约半里后,海底的光芒和嗡鸣声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地消失了。铅灰色的怪云缓缓散去,海面重新泛起正常的波浪。一切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集体幻觉。
但瘫倒的孙元化、冒烟的声呐记录仪、以及舰员们惨白的脸色和心有余悸的眼神,都证明着刚才发生的绝非虚幻。
刘步蟾扶住舰桥栏杆,望着那片恢复平静、却仿佛隐藏着无尽凶险的海域,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他知道,他们这次“海试”,恐怕是撞上了不得的东西。那海底的光芒和声音,那诡异的信号……还有最后时刻混杂进来的、令人不安的“杂音”……
“立刻返航!最高警戒!救治伤员!”刘步蟾沙哑着下令,“今日所见所闻,所有人不得对外泄露半句,违者军法从事!”
“定远”舰拖着两艘惊魂未定的福船,以最快速度向着龙江方向逃也似地驶去。而他们不知道,在刚才那片海域的极深之处,那个被称作“禹墟”的庞大破碎节点,因为这次意外的、带有特定“纹路信息”频率的“声呐敲门”,以及几乎同时从另一维度渗透进来的、经过“过滤”的“饵料”信息流的刺激,其内部某种沉寂已久的、更加基础的“应答与识别”机制,被极其微弱地……触动了一下。
一丝比以往更加清晰的、关于“外部接触请求”与“异常干扰信号”的“记录”,被刻入了节点深处那庞大而破损的“日志”之中。同时,一股微不可察的、指向信号来源方向(龙江)和干扰来源方向(时空上游)的“标记”或“关注”,也被悄然激活。
饵料已入海,涟漪已扩散。而投饵者与被动接触者,都尚未完全意识到,他们这次莽撞的“交流”尝试,究竟唤醒了何等层次的存在的一丝“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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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龙江余波·破译的进展与新的谜题
龙江船厂,“丙字区”。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沈敬刚刚带着深山考察队返回,尚未洗去一身风尘,便接到了“定远”舰提前结束海试、紧急返航的消息。此刻,他、徐光启、王铁柱、以及刚刚恢复些许但脸色依旧苍白的周墨,围坐在长桌前。桌上,一边摊开着沈敬带回的石碑纹路临摹图(尽管匆忙,但工匠技艺精湛,临摹了核心区域约七成纹路)、能量探测数据以及关于诡异雾气的记录;另一边,则摆放着孙元化抢救下来的、部分烧焦但关键段落尚可辨认的声呐记录纸带,以及刘步蟾详细的海试经过报告。
孙元化本人因为精神受创,正在别庄由徐光启的弟子照看,无法亲自汇报,但他的初步听感描述已由刘步蟾转述。
“……综上所述,”沈敬声音沙哑,指着石碑临摹图,“闽浙深山中的‘地眼’石碑,其纹路体系之完整、精妙,远超我们之前接触的任何‘禹墟’相关遗物。它很可能是一个功能完好的‘标准节点’,其纹路是理解整个文明符号系统的‘钥匙’。我们在那里探测到的稳定能量辐射,也证实了它与地脉网络的深度连接。”
他又指向声呐记录纸带上那段被特殊标记、波形异常复杂的段落:“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定远’舰在渤海预定海域,接收到了极其诡异的、带有‘纹路特征’的脉冲信号,最终演变为类似‘信息流’的声响,并引发了海底异象。孙元化认为,这段信号的核心‘旋律’,与黑盒光纹的模拟波动音有相似性,但更完整古老。”
徐光启深吸一口气,接口道:“最关键的是,刘步蟾报告,在异象和信号最强烈时,他本人以及其他一些官兵,都感到莫名烦躁和一丝对海底光芒的‘渴望’。而孙元化更是在信号中后期,听到了‘混杂的、冰冷的、充满诱导的杂音’,并因此受创。这‘杂音’……与晚晴‘神游’时感受到的、来自上游的恶意试探,以及她描述的汉王碎片‘污染’感,何其相似!”
王铁柱拳头握紧:“汉王!他果然贼心不死!他在我们尝试‘倾听’地脉和探测渤海的时候,趁机又投送了他那该死的‘饵料’!这次更隐蔽,伪装成了‘纹路知识’的一部分!”
周墨虚弱地咳嗽两声,指着声呐纸带上另一处烧焦边缘的波形:“不仅如此……从残存波形看,那‘饵料’信息的结构……似乎经过了一种我们之前未见过的‘滤波’或‘编码’。它……更‘平滑’,更‘易于接受’,但也更……难以察觉其恶意。若非孙元化精神敏锐且受过相关训练,恐怕只会将其当作信号噪音忽略,甚至……被其内容不自觉吸引。”
沈敬脸色阴沉:“汉王在进步。他找到了更隐蔽的投送方式,或许是利用了他那块发生‘进化’的碎片的新特性。他这次投送的,很可能是经过精心伪装的、看似‘有益’的纹路知识片段,目的是引诱我们深入学习、应用,从而在不知不觉中受其影响,甚至走入他预设的陷阱。”
他看向石碑临摹图,又看了看声呐记录,一个念头突然闪过:“等等……石碑纹路是相对‘正确’和‘完整’的体系。汉王的‘饵料’是对纹路的‘扭曲’或‘定向解读’。而‘定远’舰接收到的原始信号,则可能是‘禹墟’节点某种本能的‘应答’或‘状态广播’……”
徐光启眼睛一亮:“沈兄,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石碑这个‘标准器’,来鉴别和‘净化’汉王‘饵料’中可能存在的扭曲和陷阱?甚至……帮助解读‘禹墟’节点的应答信号?”
“正是!”沈敬敲了敲桌子,“石碑的纹路,是我们目前掌握的、最接近‘禹墟’文明原貌的参照系。周墨,你能否尽快比对石碑临摹图、黑盒光纹记录、玉佩纹路、铜牌纹路、以及声呐信号中解析出的‘纹路之音’,尝试建立一套初步的、关于这种纹路符号体系的‘对应关系表’或‘基础语法’?哪怕只是最粗浅的。”
周墨眼中重新燃起研究的火焰,尽管身体虚弱,仍用力点头:“可以尝试!石碑纹路虽然庞大,但其基础构型似乎有规律可循。结合我们已有的零碎资料,或许能归纳出几种基本‘笔划’或‘单元’。有了这个‘字典’,再去看汉王的‘饵料’和‘禹墟’的‘应答’,就能分辨哪些是‘原意’,哪些是‘篡改’,哪些是……我们尚且无法理解的‘高阶内容’。”
“好!此事由周墨主理,徐兄和王铁柱全力配合,调用‘天工院’一切资源。”沈敬决断道,“同时,必须加强防范。汉王能精准地在‘定远’舰探测时投放‘饵料’,说明他很可能通过碎片,能模糊感知到我们这边较大规模的、与‘禹墟’相关的能量活动。未来所有涉及地脉、纹路、‘万识之核’的实验,必须考虑屏蔽和误导措施。”
他顿了顿,看向徐光启:“晚晴情况如何?她‘神游’时获得的信息,或许也能为周墨的破译工作提供灵感。”
徐光启神色稍缓:“晚晴自那次‘神游’呕出淤血后,身体虽虚,但精神明显稳定下来,那种神魂动荡的征兆消失了。她描述的那些‘画面’和‘感觉’,我已整理成册。其中关于黑盒节点、渤海‘禹墟’破损状态、以及上游汉王碎片变化的描述,极具价值。尤其是她提到渤海节点深处有一丝对‘完整性’的渴望,以及指向网络更深层‘主控或备份核心’的坐标回响……这可能比石碑本身更加重要!”
沈敬精神一振:“坐标回响?晚晴能回忆起大致方向或特征吗?”
“她说非常模糊,只是一种‘感觉’,指向地脉网络的‘更深处’和‘更古老’的部分,可能在大陆的‘脊梁’或者‘根源’之地。”徐光启无奈道,“这范围太大了。不过,结合汉王笔记中提到的‘昆仑’,或许……有所指?”
“昆仑……”沈敬沉吟。那是传说中的万山之祖,龙脉之源。如果“禹墟”文明真的存在,将其最重要的核心设置在昆仑地脉深处,倒也符合逻辑。但这仅仅是猜测。
“此事暂且记下。当务之急,是破译纹路,建立防御,消化此次深山和海试的收获。”沈敬总结道,“汉王步步紧逼,我们不能再被动挨打。有了石碑这个‘锚’,我们或许能开始尝试有限的反制,至少,要让他下一次投送‘饵料’时,没那么容易得手!”
就在这时,一名哑仆匆匆进来,递给王铁柱一封密信。王铁柱看完,脸色微变,递给沈敬。
信是留守京师的沈敬心腹发来的,内容简短:皇帝近日秘密召见翰林韩爌数次,韩爌出入宫禁时,曾携带特殊尺寸的包裹。另有迹象显示,皇帝身边新近出现的太监王承恩,活动频繁,似在暗中调查一些陈年旧事,且与东厂、锦衣卫体系保持距离。
沈敬看完,将信传给徐光启,眉头紧锁:“陛下……也开始动作了。韩爌查的是档案,王承恩查的可能是……实物?甚至……人?”他想到了林晚晴。皇帝对“星火案”态度暧昧,对“天工院”支持但保留,如今又暗中组建自己的调查力量……这位年轻君主的心思,越来越难以揣测了。
“多事之秋啊。”徐光启叹息。
龙江余波未平,朝堂暗流又起。破译纹路的希望与汉王新的威胁并存,皇帝独立的调查更增添了变数。沈敬感到肩上的压力前所未有地沉重。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这场跨越时空的博弈,已经进入到了更加复杂、更加凶险的中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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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伤榻谋局·朱高煦的“共鸣共振”新策略
北平汉王府,寝殿内室。
药味依旧浓重,但混杂其中的那股金属冷却后的淡淡腥气,似乎更加明显了。朱高煦倚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双目中的神采却如同淬毒的匕首,寒光慑人。胸腹间的剧痛不时袭来,丹田那股寒意也如附骨之疽,难以驱散,但他似乎已逐渐适应了这种痛苦,甚至将其转化为某种病态的兴奋燃料。
矮几上,锦盒敞开。那块“禹墟”碎片静静地躺着,表面的灰败底色未变,但那些新生的暗金色纹路,却比半月前更加清晰、繁复了一些。纹路仿佛拥有生命,极其缓慢地“生长”着,偶尔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能量流光。碎片与放在一旁的那枚“煜”字玉佩之间,存在着一种无形的、更加紧密的能量交换循环,玉佩核心的冰蓝纹路也似乎更加凝实。
阴幕僚和赵破虏侍立床前,汇报着近期情况。
“……‘镇海号’修复基本完成,但仿制纹路护甲板已全部拆除,未再安装。渤海‘龙王坳’海域,自那日后异常活动频率略有增加,但强度不大,哨船观测到数次微弱发光和低鸣,无实质性威胁。”
“……派往云南、川西探查‘螺旋圣山’与‘昆仑秘闻’的人手尚未传回确切消息,但零星回报提及一些土着传说中确有‘发光神山’、‘地底金属城’等说法。”
“……江南方面,我们暗中引导的、关于‘古玉纹路乃不祥之兆’的流言已开始在某些士人圈子传播,钱谦益得到那枚古玉后,与异士往来更密,似在加紧研究。”
朱高煦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锦盒边缘。对于这些常规汇报,他兴趣不大。他更关心的,是上次“饵料”投送的结果,以及碎片的变化。
“下游……有何反应?”他嘶哑着问。
阴幕僚连忙道:“根据碎片微弱的反馈,以及我们安插在东南沿海的极隐秘眼线传回的模糊信息(他们观察到龙江船厂近期警戒等级提升,且有舰只提前返航),可以推断,我们的‘饵料’成功触及了目标区域,并很可能引发了某种反应。但具体效果……难以评估。碎片反馈的信息过于杂乱,且似乎……夹杂了一丝不属于我们投送内容的、更加古老厚重的‘回响’。”
“古老厚重的‘回响’?”朱高煦眼神一凝,“是‘禹墟’节点本身的反应?”
“极有可能。”阴幕僚点头,“殿下,此次投送,我们利用了碎片新生纹路的‘滤波’与‘伪装’特性,将恶意隐藏在看似有益的纹路知识之下。但或许,这种触及‘禹墟’节点本身信息场的举动,也反过来被节点‘记录’甚至……‘回应’了。碎片接收到的杂乱反馈中,那丝‘回响’很可能就来源于此。”
朱高煦非但没有不悦,反而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好……很好。这说明……本王的‘饵料’,不仅钓到了鱼(下游研究者),还……惊动了更深处的水怪(禹墟节点)。”他咳嗽两声,缓了口气,“一次接触,双重效果。看来……这碎片的新能力,比我们想象的……更有用。”
他看向碎片上那些暗金纹路,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既然碎片能‘过滤’和‘伪装’,能接收‘回响’……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让它更进一步?让它不仅仅是被动的‘信道’和‘伪装器’,而是变成……一个主动的‘共鸣器’和……‘放大器’?”
阴幕僚一怔:“殿下的意思是?”
“下游那些人……也在研究纹路。他们手里……有黑盒,有玉佩,现在可能还有了……别的‘样本’(他想到了东南石碑的传闻)。”朱高煦缓缓道,“我们与其费力投放可能被警惕的‘饵料’,不如……想办法,放大他们自己研究时产生的‘共鸣’。”
赵破虏不解:“放大共鸣?这有何用?”
“用处大了。”朱高煦眼神幽深,“如果他们研究正确,共鸣会引导他们靠近‘禹墟’真相,可能获得力量,但也可能……触发未知风险。如果他们研究错误,尤其是……被本王之前的‘饵料’误导而走向歧路,那么放大这种错误共鸣,就会让他们在歧路上越走越远,甚至……走火入魔,自我毁灭。”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重要的是……通过放大和‘标记’他们的共鸣,碎片或许能更清晰地锁定他们的‘位置’和‘状态’,甚至……建立起更稳定、更难切断的‘超维链接’。届时,本王的意志……或许就能更加直接地……施加影响。”
阴幕僚听得脊背发凉。这比单纯的“饵料”投送更加阴毒和难以防范!它不直接输入恶意内容,而是利用对方自身的探索行为,将其可能的风险和弱点无限放大!这需要碎片具备极高的“智能”和对“纹路共鸣”的深刻理解与操控能力。
“可是殿下,碎片虽有变化,但距离实现如此精妙的操作,恐怕……”阴幕僚犹豫道。
“所以……需要‘喂养’它。”朱高煦指向碎片,又指了指自己丹田,“它需要能量,需要……‘信息食粮’。本王身上的伤,残留的寒意,或许就是一种特殊的‘能量’。而本王对纹路的理解,对下游情况的推测,甚至……本王的‘意念’,都可以作为‘信息’输入给它。”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从今日起,本王会尝试,在疗伤的同时,主动引导丹田寒意与碎片连接,并持续向碎片‘灌输’本王对纹路的认知(包括正确的和扭曲的)、以及对下游的‘关注’与‘引导意图’。看看这块‘活’过来的碎片,能否……真的‘学习’和‘成长’为本王所需要的……‘超时空干涉枢纽’!”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近乎疯狂的尝试!等于是将自身重伤之躯和精神,与一个性质未明、充满变数的“异星**造物”进行深度绑定和“共同进化”!
“殿下!万万不可!此物诡谲,万一反噬加剧,或者产生不可控的异变……”赵破虏急道。
“本王心意已决。”朱高煦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常规之法,难以在短时间内取得压倒性优势。下游不会等我们,那个‘锚点’女孩在成长,沈敬、徐光启在破解纹路。时间……不在我们这边。唯有行险,方能博取一线先机!”
他看向阴幕僚:“你负责设计具体的‘共鸣引导与放大’方案,研究如何利用碎片新纹路实现这一目标。赵破虏,你确保王府内外绝对安全,同时继续督促各方探查,尤其是昆仑与西南,我们需要更多‘地脉节点’的信息,来完善本王的‘共鸣网络’构想。”
“至于本王……”朱高煦躺回枕上,闭上眼睛,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弧度,“要与这块‘小东西’……好好‘沟通沟通’了。”
伤榻之上,阴谋再升级。朱高煦不再满足于单向的“投毒”,开始谋划更深层次的“共生进化”与“共鸣操纵”。他将自己与“禹墟”碎片更深地捆绑在一起,赌上身体和灵魂,试图锻造出一件能够跨越时空、精准打击和引导对手的终极武器。
而远在龙江的沈敬、徐光启,以及刚刚稳定下来的林晚晴,对此即将到来的、更加隐蔽和恶性的威胁,仍一无所知。破译纹路的曙光初现,但阴影也正以更快的速度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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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纹路初解·周墨的发现与晚晴的“钥匙”
龙江船厂,“格物坊”深处一间被严格保密的静室。
这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图纸、模型、计算稿,空气中弥漫着墨香、油墨味以及一种淡淡的、来自“万识之核”周边采集的荧光矿粉的气味。周墨披着一件厚袍,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炭火。他已经在这间静室里连续工作了七天,几乎未曾合眼,全靠徐光启调配的提神汤药和一股倔强的意志支撑。
在他面前巨大的工作台上,摊开着沈敬带回的石碑纹路临摹图(放大的复制品)、黑盒光纹的精细摹本、玉佩纹路的拓片、铜牌纹路的描摹、以及声呐信号转换出的“纹路之音”的波形图谱。不同来源、不同尺度、不同媒介的纹路信息,被他用细线、图钉和标签,以一种极其复杂但内在逻辑清晰的方式,关联、对比、拼接在一起。
徐光启和王铁柱站在一旁,屏息凝神,不敢打扰。他们看到,在周墨手边的一叠草稿纸上,已经逐渐勾勒出了一些反复出现的、基础性的“纹路单元”——有的像简化的螺旋,有的像特定的几何角度转折,有的像波浪或星点。周墨为这些“单元”暂时赋予了编号和简单的功能假设。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关键的‘接口符’和‘能量流向标记’!”周墨忽然低呼一声,手指颤抖地指向石碑临摹图中心区域几个不起眼的、他曾百思不得其解的微小纹路变体,又迅速在黑盒光纹的某个局部、玉佩纹路的边缘、以及声呐“纹路之音”的某段特定频率转折处,找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对应结构!
“你们看!”周墨激动地拿起炭笔,在一张新的白纸上快速画下这个被他命名为“Λ-7型基础谐振符”的纹路单元,以及它在不同载体上的变体,“这个结构,就像乐谱上的调号,或者文书上的印章!它出现的地方,标志着一段相对独立的‘纹路语句’的开始、结束,或者能量输入输出的‘接口’!黑盒上的光纹变动,玉佩的温润波动,声呐信号中的段落切换,甚至石碑上不同功能区域的划分,都与这个‘符’的出现和变化息息相关!”
徐光启和王铁柱连忙凑近观看,仔细对比周墨指出的各处对应点,果然发现了惊人的一致性!
“也就是说……我们找到‘识字’的第一步了?”王铁柱声音发颤。
“不止!”周墨眼中血丝密布,但兴奋难抑,“通过这个‘接口符’,我们可以尝试‘断句’!把庞大的、看似混乱的纹路体系,分解成一个个有意义的‘段落’或‘功能模块’!比如,石碑上这一片区域,可能是在描述‘地脉能量采集与稳定’;黑盒光纹的这一段,可能对应‘低权限信息查询协议’;声呐信号中的这一部分,或许就是‘禹墟’节点简单的‘身份标识’或‘状态广播’!”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更重要的是,通过比对石碑(相对正确完整)和其他载体(可能残缺扭曲),我们可以尝试‘纠错’和‘补全’!比如,汉王铜牌上的简化纹路,在这里缺失了一个关键的‘能量缓冲单元’,所以其模仿注定失败甚至引发反噬!而汉王可能通过碎片投送过来的‘饵料’知识,我们也可以尝试用石碑‘标准语’去检验,看看其中哪些部分是‘原意’,哪些是被‘篡改’或‘误导’的!”
徐光启大喜:“好!太好了!周墨,你立了大功!此乃破局之关键!快,将你的发现整理成系统的‘纹路基础语法纲要’,哪怕只是雏形!我们要立刻开始尝试解读声呐记录中‘禹墟’节点的‘应答’,并设计方法,防御和鉴别汉王的‘饵料’!”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林晚晴在林伯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她依旧瘦弱,但眼神清澈,眉心的淡金色印记似乎比以往更加内敛平和。
“晚晴?你怎么来了?身体可好些了?”徐光启连忙上前关切。
“徐伯伯,晚晴好多了。”林晚晴轻声说,目光却落在了周墨工作台上那些纷繁复杂的纹路图纸上。她的目光扫过石碑临摹图、黑盒摹本、玉佩拓片……最后,停留在了周墨刚刚画下的那个“Λ-7型基础谐振符”上。
看着那个符号,林晚晴忽然微微一怔,一种极其熟悉又亲切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无意识地、却极其精准流畅地,凌空勾勒出了那个符号的完整形态!
随着她指尖的移动,空中竟留下了一道极其淡薄、但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的光痕!光痕持续了约一息,才缓缓消散。
静室内,一片死寂。
周墨、徐光启、王铁柱,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晚晴,又看看空中残留的光痕幻影,再看看纸上那个符号。
“晚……晚晴……你……”徐光启声音干涩,“你怎么会……”
林晚晴自己也有些茫然,看着自己的手指:“晚晴也不知道……只是看到那个画,心里……就自然而然地……知道该怎么‘写’了。好像……它本来就在晚晴这里一样。”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眉心。
周墨猛地回过神来,激动得几乎要扑过来,但顾及林晚晴身体,强行忍住:“林姑娘!你再看看其他几个基础单元!”他迅速在纸上画出了另外几个他归纳出的、相对确定的纹路单元。
林晚晴目光扫过,略微沉吟,然后再次抬起手指,凌空勾勒。这一次,她画得稍慢一些,但每一个符号都分毫不差,甚至比周墨纸上画的更加……圆润、自然、富有“神韵”!同样有淡金色的光痕残留!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啊!”徐光启激动得老泪纵横,“晚晴!你就是那把‘活’的‘钥匙’!不,你本身就是‘钥匙’的一部分!这些纹路,这些‘禹墟’文明的‘文字’,就铭刻在你的血脉和灵魂里!你不需要学习,你只需要……‘回忆’和‘唤醒’!”
王铁柱也激动不已:“有了晚晴姑娘这能力,我们破译纹路的速度将大大加快!而且,由她‘书写’出的纹路,很可能更接近本源,更具效力!”
周墨更是灵感迸发:“不止如此!林姑娘能‘书写’,或许也能‘阅读’和‘感应’更深层的信息!我们可以尝试,让她‘阅读’石碑临摹图中我们尚未理解的部分,或者‘感应’声呐记录中那些杂乱信号背后的真实含义!甚至……尝试与龙江地下那个微弱的黑盒节点,进行更直接的‘沟通’!”
希望之光,从未如此刻这般明亮。周墨的理性破译与林晚晴的本能共鸣,两条道路意外交汇,产生了惊人的化学反应。“纹路”这座看似无法逾越的高山,终于被凿开了第一道缝隙。
然而,欣喜之余,沈敬的警告和王铁柱的担忧也同时在徐光启心中浮现。晚晴这能力的显现,固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但也必然使她成为汉王朱高煦更加势在必得的目标,以及……其他所有觊觎“禹墟”秘密的势力眼中,最珍贵的“宝藏”。
保护晚晴,与利用她的能力推进研究,这其中的平衡,将变得更加微妙和艰难。
“此事必须绝对保密!”徐光启肃然道,“仅限于我们五人知晓(加上林伯)。晚晴的能力,暂时只在必要时,于这间绝对安全的静室内,协助周墨进行破译和验证,不得外泄,更不得轻易尝试其他应用,尤其是与外界的‘沟通’!”
林晚晴乖巧点头:“晚晴明白。”
纹路初解,钥匙现身。龙江的研究,终于踏上了快车道。但福兮祸之所伏,随着研究的深入和晚晴能力的显露,那来自时空上游的恶意,以及潜藏在古老秘密之下的其他危险,也必将以更快的速度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