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神游太虚·锚点的第一次“主动”连接
龙江别庄,枕霞轩内室。
林晚晴已卧床十余日。自“丁字区”那次隔空对峙后,她元气大伤,徐光启日日以汤药、针灸调理,辅以特制的安神香,但她始终处于一种半昏半醒、精神极度萎靡的状态。脉象显示心肾不交,神魂动荡,似有离体之兆,却又被某种无形之力牢牢锚定在躯壳之内,不得解脱。
徐光启心急如焚。他是当世最顶尖的博学之士,通晓医理格物,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奇症。他隐约感到,这不是寻常的“惊吓”或“损耗”,而是晚晴那特殊的“感应”能力,或者说她作为“锚点”的特质,在遭受来自时空上游的恶意“信息刺”以及“禹墟”碎片本能“净化”力量的双重冲击后,陷入了某种更深层的、类似“系统重启”或“自我保护”的紊乱状态。
这一日,窗外细雨霏霏,室内药香氤氲。林晚晴呼吸微弱,面色苍白如纸,唯独眉心处,那淡金色的螺旋印记(此刻已由掌心蔓延至此)却偶尔会流转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光华。徐光启刚刚为她施完针,正坐在床边矮凳上,凝神观察她的气色与印记变化,心中推演着各种可能的医治方案。
忽然,林晚晴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并非苏醒的征兆,而像是陷入了更深沉的梦魇。她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声音断续而诡异,竟混杂着几种截然不同的“语调”——有时是她自己清脆的童音,充满惊惧;有时是某种冰冷、毫无起伏的机械回响,如同金属摩擦;更离奇的是,偶尔还会蹦出几个发音古怪、意义不明的音节,似古语,又似从未听闻过的异族语言!
与此同时,她眉心的印记骤然亮起!不再是微光,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出灼目的金红色光芒!光芒并不扩散,而是凝成一道极细的光束,笔直向上射出,在触及屋顶前约三尺处,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光柱顶端骤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如同星图般的光点,缓缓旋转、明灭。
徐光启骇然起身,连退数步。他带来的改良“灵氛探测仪”指针疯狂旋转,几乎要脱出刻度盘!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特的、混合了臭氧、陈年金属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信息”气息。
“这是……神魂离体?不对……是她的‘意识’,或者说‘感知’,被强行牵引或自发进入了某种……更高维度的‘信息场’?”徐光启脑中电光石火,想起从“万识之核”中解析出的某些关于“意识与高维信息交互”的模糊描述。难道晚晴此刻,正被动或主动地,连接上了那个由地脉网络、禹墟遗物、玉佩、乃至来自上游的冰冷意念共同构成的、超越常规时空的“信息海洋”?
他不敢贸然触碰林晚晴的身体,生怕干扰这诡异而危险的进程。他立刻奔到外间,取来炭笔和特制的、能记录微弱能量波动的“感光纸”,颤抖着开始记录那些凭空浮现、旋转明灭的光点图案,以及林晚晴呓语中重复率最高的几个古怪音节。
内室中,林晚晴的“神游”,正在一片光怪陆离、超越理解的“境”中展开。
她的“自我意识”如同风暴中的一叶扁舟,被抛入了一片由纯粹的光、信息流和复杂几何结构构成的混沌海洋。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感,只有无穷无尽的“数据”和“概念”以超越语言的形式汹涌奔腾。
她“看”到巨大的、由发光纹路构成的立体网络在黑暗中延伸,那是地脉系统更宏观的呈现,许多区域暗淡破损,但在渤海深处,一个庞大的破损节点正间歇性喷发出愤怒的红色数据流,而在网络更遥远的“边缘”或“深层”,还有更多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沉寂的“阴影”。
她“听”到无数“声音”交织:地脉平和的低吟、渤海节点的怒啸、来自上游那冰冷意念不甘的嘶吼余波、玉佩温润的守护韵律、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更加古老浩瀚的“背景噪音”,仿佛是整个网络、乃至包裹网络的更大存在本身发出的“呼吸”。
而最吸引(或者说,最“拉扯”)她意识的,是三处格外明亮的“光斑”。
第一处,来自下方,相对“近”一些——那是龙江船厂地底,那个几乎熄灭的微小网络节点,以及与其藕断丝连的、沉寂的黑盒。此刻,黑盒裂纹深处,一丝暗红光泽正随着她的“神游”而微微共鸣,仿佛在回应她的“到来”。
第二处,来自东北方向,遥远但“活跃”——那是渤海深处的破损“禹墟”节点。它散发着强烈的“排异”与“警告”情绪,但在其澎湃的红色数据流深处,林晚晴却隐约捕捉到一丝……“痛苦”?以及,对某种“完整性”或“修复”的渴望?
第三处,来自更高、更“虚”的方向,冰冷而“人为”——那是上游的“光点”,汉王朱高煦的意念残留与渗透尝试留下的“痕迹”。这处光斑最小,也最不稳定,充满了扭曲、恶意和算计,但它似乎与她眉心的印记,以及汉王那块裂开的碎片,存在着某种顽固的“超维纠缠”。
她的意识在这三股主要“引力”的拉扯下飘荡,被动地接收着海量的、破碎的、难以理解的信息碎片。大部分信息超出了她认知的极限,只是作为混乱的“感觉”流过。但渐渐地,一些相对“简单”或与她已有认知相关的“信息包”,开始被她懵懂的“神游意识”本能地捕捉和尝试“解读”:
来自黑盒微节点与黑盒本身:一组关于“基础能量纹路架构原理”的模糊图示;一段关于“低权限接口调用协议”的残缺指令流;以及一种深深的“沉寂待机”与“轻微破损待修复”的状态报告。
来自渤海“禹墟”节点:一幅幅闪过的、关于节点本身“破损处”的“结构扫描图”;一阵阵表达“外部不当刺激(指向性明显为上游光点)引发局部能量过载”的“警报”;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指向网络更深层某个“主控或备份核心区域”的“坐标回响”。
来自上游冰冷光点(朱高煦):大量杂乱无章的、关于“控制”、“力量”、“穿越”、“不朽”的扭曲**碎片;一些明显错误的、对“禹墟”纹路的暴力“解读”和“篡改尝试”记录;以及……一股虽然微弱但持续存在的、试图重新建立“下行连接”并进行“污染”的恶意试探波!
当这股恶意试探波再次触及林晚晴飘荡的意识时,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厌恶。与此同时,她眉心的印记、胸前玉符的虚影(在神游态中亦存在),以及下方黑盒节点的微光,同时产生了共振!
一股混合了玉符的守护净化之力、黑盒节点的微弱共鸣、以及她自身“锚点”特质中某种尚未觉醒的潜力的“信息湍流”,自发地形成了一道薄而韧的“屏障”,将那恶意试探波挡了回去!屏障反弹的瞬间,林晚晴的“神游意识”仿佛顺着那试探波的来源“反向瞥见”了一幅模糊画面:
—— 一个装饰华丽但气氛阴森的地下密室,一片狼藉,一个人影(面容模糊,但气息暴戾偏执)重伤倒地,一块灰败的金属碎片静静躺在不远处,碎片表面……似乎正在生成某种全新的、更加复杂的暗金色微光纹路?
这惊鸿一瞥耗尽了林晚晴本就岌岌可危的“神游”能量。她的意识如同被橡皮筋拉扯,猛地从那片光怪陆离的信息海洋中被“弹”了回来!
“咳——!”现实中,林晚晴身体剧震,咳出一口略带金色的淤血,猛然睁开了眼睛!
眼中不再是之前的惊悸与涣散,而是充满了极度的疲惫,以及一丝……刚刚目睹了宇宙一角奥秘后的茫然与震撼。眉心印记的光芒迅速黯淡,恢复如常。空中旋转的光点和奇异的声响也瞬间消失。
“晚晴!”徐光启扑到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林晚晴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咳出的金色淤血,眼神逐渐聚焦。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
“徐伯伯……我……‘看’到了好多……地下的‘网’……渤海的‘伤口’……还有……上游那个人……他好像……伤得很重……他的‘碎片’……在……变化……”
断断续续说完这些,她便再次昏睡过去,但这次的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眉宇间的痛苦之色也消减不少,仿佛那口淤血带出了某种积郁的“病根”。
徐光启又惊又疑,连忙再次诊脉。脉象虽然依旧虚弱,但先前那种神魂动荡、即将离体的危险征兆,竟然大为缓解!仿佛刚才那次诡异的“神游”,虽然凶险,却在某种意义上,帮助她“疏通”或“适应”了体内那股混乱的、来自多方面的冲击力量。
他看向自己匆匆记录下的那些光点图案和古怪音节,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晚晴刚才,究竟经历了什么?她“看”到的,是真实的信息投影,还是意识紊乱下的幻象?如果她所言非虚,那么汉王朱高煦真的在尝试渗透中身受重伤?他的“禹墟”碎片还在发生未知变化?
更重要的是,晚晴似乎在这种无意识的“神游”中,被动地接收并开始“理解”一些来自黑盒、地脉乃至“禹墟”本身的基础信息!这难道是她作为“锚点”的另一种能力体现?或者说,这是危机中被迫开启的潜能?
徐光启不敢怠慢,立刻将林晚晴的情况、她的呓语、自己的观测记录,以及初步的推测,写成密信,准备以最快速度送给正在筹备南下考察石碑的沈敬。晚晴的状况,似乎既带来了新的风险,也蕴含着前所未有的机遇。而对上游汉王状态的推测,则可能直接影响他们后续的所有策略。
“神游”初醒,信息如潮。锚点在风暴中,被动地开始了第一次对广阔而危险的信息维度的探索,也为这场跨越时空的对峙,带来了新的变数。
---
二、帝影重重·王承恩的西苑之行与“净尘司”的雏形
西苑,太液池西岸,琼华岛深处。
此地虽属皇家苑囿,但因嘉靖朝后历代皇帝罕至,加之位置偏僻,楼台殿阁多有荒废,古木参天,藤蔓缠绕,显得格外幽静,甚至有些阴森。崇祯皇帝朱由检在王承恩及四名精挑细选、背景干净、武艺不俗的小太监护卫下,踏着湿滑的青苔石阶,来到一座名为“玄穹宝蕴”的二层小楼前。
此楼据说是嘉靖帝晚年一处秘密丹房与藏书阁,内藏不少道家典籍、炼丹手稿以及一些“不便存放于大内”的奇物。天启年间,魏忠贤曾派人清查过一次,取走了一些金银法器和“犯禁”书籍,余下之物便封存至今,少有人问津。
朱由检来此,自然不是求仙问药。韩爌的密奏中提到,在查阅永乐秘档时,曾见一则模糊记载,提及成祖朝某次“清理妖异关联之物”,曾将部分“无用但涉秘”的器物、图谱封存于“西苑玄穹旧库”。朱由检想来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与汉王朱高煦、或者那些“螺旋纹路”相关的实物线索。更深层的用意,则是借此行,实地考察并初步启用王承恩这支新力量。
楼门上的铜锁早已锈蚀,王承恩用特制的工具轻易撬开。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陈腐的尘土与霉烂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室内昏暗,借着从破窗漏进的些许天光,可见一层堆满了东倒西歪的木架,上面散落着蒙尘的瓷瓶、铜炉、龟甲、罗盘,以及大量散乱发黄的书籍卷轴。
“仔细搜寻,留意任何带有特殊纹路(尤其是螺旋状)的器物、玉佩、金属残片,或记载相关内容的书画、笔记。动作轻,莫要损坏。”朱由检低声吩咐,自己也在布满灰尘的桌案书架间缓缓走动,目光锐利地扫视。
王承恩应了一声,指挥四名小太监分头行动。他们显然受过简单训练,搜寻时手脚麻利,目光专注,且彼此间有简单的眼神和手势交流,显得颇有章法。
朱由检看在眼里,心中稍慰。王承恩此人不愧是他看中的,办事得力,调教手下也有一套。这支小小的、完全属于他个人的隐秘力量,或许可以称之为“净尘司”——取“涤荡隐秘尘埃,澄澈君前”之意,虽然目前仅有寥寥数人,但雏形已现。
搜寻持续了约一个时辰。大部分找到的东西都是寻常道家器物或杂乱笔记,并无特殊之处。就在朱由检有些失望,准备离开时,一名在角落一个破损的樟木箱子底层翻找的小太监,忽然低呼一声:“陛下,王公公,这里有件东西……”
众人围拢过去。只见那小太监从箱底一堆破烂绸缎和碎瓷片中,捧出一个尺许见方的扁平铁匣。铁匣表面黑沉沉,没有任何装饰,但入手颇沉,锁扣处还残留着被暴力破坏的痕迹,显然早已被人打开过。
王承恩接过铁匣,小心地掀开早已松脱的盖子。里面衬着褪色的黄绫,黄绫上,静静躺着几样东西:
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灰白色石片,石片表面,阴刻着清晰的、多层嵌套的螺旋纹路,纹路风格古拙苍劲,与韩爌描述的汉王相关纹路、以及林晚晴感应到的风格,隐隐相似。
一卷用金丝捆扎的羊皮纸,展开后,是一幅绘制精细的《渤海堪舆异点图》,图上标注了数个特殊的海区,旁边用朱笔小字注明了“水色异”、“有涡鸣”、“夜现光”、“底有坚物”等字样。图角有模糊的落款印记,依稀可辨“永乐四年……水师巡哨……密呈……”
还有几页散落的、纸质脆黄的笔记残页,上面的字迹潦草狂放,与韩爌在秘档库见过的、疑似汉王手书的残页笔迹极为相似!内容断续:“……渤海之眼,非人力可启……纹为‘钥’,然‘匙’不全……强行为之,反遭其噬……后世若有缘(‘缘’字被浓墨涂抹,改为‘机’?)……当循‘地脉之结’……东南、西南、昆仑……皆有‘呼应之点’……集之,或可……”
朱由检看着这几样东西,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石片上的纹路!渤海地图!汉王疑似手书的笔记!果然!西苑旧库中,真的封存着与永乐朝那桩隐秘相关的实物和记录!而且,这笔记的内容……“渤海之眼”、“纹为钥,匙不全”、“地脉之结”、“呼应之点”……与沈敬、徐光启正在探索的、林晚晴感应到的、韩爌从档案中拼凑出的信息,几乎完全吻合!甚至提供了更具体的线索——“东南、西南、昆仑”!
“这……这石片,莫非就是汉王当年从某个‘呼应之点’取回的样本?这地图,是他派人探查渤海所绘?这笔记……”朱由检拿起那几页残纸,手指微微颤抖。透过这狂放潦草的字迹,他仿佛能感受到两百年前,那位同样深陷于对超凡力量渴望与困惑中的皇叔祖,内心的焦灼、不甘与一丝……对后世的寄托?
“陛下,此地不宜久留。”王承恩警惕地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低声道,“这些东西,是否带走?”
“带走!小心包裹,不得让任何人看见。”朱由检果断道。他心中激荡,这次西苑之行,收获远超预期!不仅验证了韩爌密奏的真实性,拿到了实物线索,更重要的是,汉王笔记中透露的信息,似乎指出了一个可能的方向——收集散落的“呼应之点”的信息或信物,或许是理解甚至应对“渤海之眼”(禹墟)的关键!
这让他对沈敬、徐光启正在进行的、包括探查东南石碑在内的行动,有了更深的理解和……一丝微妙的认同。他们或许也在循着类似的线索前进。
但同时,汉王笔记中“强行为之,反遭其噬”的警告,也如同警钟,在他心中敲响。汉王当年很可能就是因为鲁莽尝试,才遭遇了某种反噬,甚至这可能影响了他后来的心性与命运。沈敬和徐光启,会不会重蹈覆辙?
“回宫。”朱由检将思绪压下,沉声道。他要立刻召见韩爌,让他辨认这些实物和笔记,同时,也要给王承恩和他的“净尘司”布置新的任务。
回到乾清宫,屏退左右,朱由检将石片、地图、笔记残页展示给匆匆赶来的韩爌。韩爌仔细辨认后,确认石片纹路与秘档中描述的“滇南异石”纹路高度相似,地图标注与部分秘档中提及的渤海异象区域吻合,笔记笔迹则与他之前发现的残页如出一辙。
“陛下,此乃铁证!”韩爌激动道,“汉王朱高煦,确曾系统探查地脉异点与渤海之秘!他留下了实物和记录!而且,他似乎意识到需要收集多处‘呼应之点’的信息……这或许就是破解谜团的关键!”
朱由检颔首,目光深沉:“韩卿,此事你知我知,绝不可泄于第三人。这些物件,由你秘密保管研究,继续深挖其中信息,尤其是‘东南、西南、昆仑’的具体所指,以及‘纹为钥,匙不全’中,‘匙’究竟指什么。”
“臣遵旨!”韩爌郑重应下。
随后,朱由检单独留下王承恩。
“承恩,你此次差事办得很好。”朱由检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眼中充满忠诚与沉静的太监,“‘净尘司’虽初立,但已显其用。朕要你继续扩充人手,务求精干、忠诚、背景简单。朕给你两道密旨。”
王承恩肃然跪听。
“第一,严密监控钱谦益府邸,尤其是他近期所得那枚‘螺旋纹古玉’的动向,以及他与那些江南异士的往来。必要时,可设法获取那古玉的纹样拓片或详细描述。”
“第二,”朱由检顿了顿,声音更低,“挑选绝对可靠之人,秘密南下。不必去龙江,而是去福建泉州,暗中查访一个名叫林牧之的原水师把总之遗属情况,尤其是其是否有一女儿,年约九十,名中带‘晴’字,近日是否离乡北上。切记,只查不扰,若有线索,速报朕知。”
王承恩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深意。陛下这是要将所有线索——汉王遗物、钱谦益的动作、以及沈敬、徐光启身边突然出现的那个神秘女孩——全部纳入自己的监控之下!陛下对沈、徐二人,终究未能完全放心,他要建立自己独立的情报网络和认知体系,以免被任何一方蒙蔽或绑架。
“奴婢领旨!定不负陛下重托!”王承恩深深叩首。
帝影重重,年轻的崇祯皇帝,在恐惧与野心的双重驱动下,开始编织一张属于自己的、深入隐秘世界的网。“净尘司”的成立,标志着他从被动的信息接收者,开始向主动的探查与制衡者转变。而西苑找到的汉王遗物与笔记,则为这场跨越时空的迷局,又添上了一块至关重要的拼图,也让他与沈敬、徐光启的目标,在某个层面上,产生了危险的接近与潜在的交织。
---
三、碎片的“进化”·汉王伤榻上的新谋略
北平汉王府,戒备森严的寝殿内室。
浓重的药味与一种奇特的、仿佛金属冷却后的淡淡腥气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朱高煦躺在宽大的雕花拔步床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胸腹间裹着厚厚的白布,仍有暗红色的血渍隐隐渗出。那夜“潜渊密室”的反噬,几乎要了他的命。胸骨碎裂,内腑震伤,经脉多处受损,更有一股诡异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盘踞在丹田深处,连王府重金礼聘的名医和暗中控制的那几个“异士”都束手无策,只能勉强稳住伤势,驱散部分寒意。
但令人惊异的是,不过十余日,朱高煦虽然依旧重伤难起,但其眼神中的偏执与狂热,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如同被淬炼过的刀锋,更加幽深锐利。此刻,他正半靠在软枕上,目光落在床边矮几上那个锦盒之中。
锦盒内铺着黑绒,上面静静躺着的,正是那块曾裂开、后又变得灰败的“禹墟”碎片。
与之前不同,此刻的碎片,表面的灰败色泽并未褪去,但在那灰败之下,尤其在裂缝边缘以及碎片某些原本平滑的区域,竟悄然“生长”出了一层极其细密、复杂、呈现暗金色泽的全新纹路!这纹路与碎片原有的天然螺旋纹路截然不同,更加几何化、规整化,仿佛某种精密的电路或符文阵列,且隐隐与朱高煦那枚“煜”字玉佩核心的冰蓝纹路,有某种拓扑结构上的呼应感。暗金纹路非常浅淡,需在特定角度光线下方能察觉,且不时有极其微弱的流光掠过,仿佛有能量在其中缓慢循环。
阴幕僚和赵破虏垂手侍立在床前,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
“殿下,”阴幕僚声音沙哑,“碎片的变化……远超预料。根据臣等连日监测,这新生的暗金纹路,似乎是在那次反噬后……自发形成的。它并非雕刻或蚀刻,更像是碎片基材本身的某种……‘相变’或‘信息重组’。而且,这纹路似乎构成了一种极其简陋、但确实存在的……‘能量过滤与稳定场’。”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重要的是,臣等发现,这新生纹路……与殿下玉佩的共鸣方式,发生了改变。不再是以往那种被动的、温和的共鸣,而是……变得更具‘侵略性’和‘指向性’。当我们将碎片靠近殿下时,碎片上的暗金纹路会明显活跃,甚至……尝试从殿下身上,尤其是从您丹田那股残留的寒意中,汲取某种微弱的能量,用于维持自身纹路的‘生长’和‘完善’。”
赵破虏补充,语气艰涩:“碎片似乎在……‘学习’和‘适应’。学习那次反噬中爆发的‘净化’能量的部分特性,适应殿下玉佩乃至殿下您本身的气息。它……好像变成了一件与您绑定更深、但也更加……难以预测的‘活物’。”
朱高煦听着,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和兴奋。他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碎片,又指了指自己心口。
阴幕僚会意,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捧近些。
朱高煦凝视着碎片上那些新生的、暗金色的、仿佛拥有生命的纹路,眼中爆发出摄人的光芒。他感到了!虽然微弱,但他与这块碎片之间的联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密!不再是简单的持有与共鸣,而是一种近乎“共生”或“寄生”般的诡异连接。碎片在从他身上汲取能量(哪怕是伤后的、混乱的、带有寒意的能量),同时,他似乎也能更清晰地感知到碎片内部那混沌而庞大的“信息沉淀”以及……某种刚刚萌芽的、懵懂的“倾向”。
“它……在保护自己……也在……保护……与它‘连接’的……源头?”朱高煦断断续续地开口,声音嘶哑,“上次的反噬……不是失败……是……触发了它更深层的……某种……‘防御’和‘适应’机制?它排斥……恶意的污染……但……认同……‘强大’的……持有者?”
这个推测让阴幕僚和赵破虏脊背发凉。如果碎片真的具有某种初级的“意识”或“判断”,那他们面对的,就不再是一件工具,而是一个需要重新定义和小心应对的“伙伴”或“隐患”了。
“殿下,此物……恐非祥瑞。”阴幕僚低声劝谏,“其性未明,其变莫测。不如暂且封存,待殿下伤势痊愈,再作打算?”
“不……”朱高煦缓缓摇头,眼神却愈发坚定,“这……是契机。它……在变强……在适应……本王。这证明……本王的‘路’……没有错。只是……方法……要改。”
他闭上眼,似在回忆那日神游(对他而言是意识投射)时的感觉,以及最后“瞥见”的那个“下游锚点”的模糊气息。
“下一次……不能……再强行……‘塞’东西。”朱高煦喘息着说,“要……引导……要……‘诱惑’。既然它(碎片)……在生成……‘过滤’和‘稳定’的纹路……我们……就利用这一点。”
他睁开眼,看向阴幕僚:“设计……一个新的……‘信息包’。内容……不再是混乱的污染……而是……经过‘过滤’的……关于‘禹墟’纹路……更‘正确’……更‘基础’……也……更‘诱人’的……片段。比如……某个简单‘纹路单元’的……‘能量引导’效果?或者……某个‘地脉节点’的……‘初级激活’方法?”
阴幕僚立刻明白了朱高煦的意思。既然粗暴的恶意渗透会触发碎片自身的“净化”反噬,那么,如果传递过去的是相对“正确”、“无害”甚至“有益”的知识片段呢?碎片新生的“过滤稳定场”可能会允许其通过,甚至加以“润色”?而这样的知识,对于下游那些也在摸索的研究者(沈敬、徐光启,或者那个“锚点”女孩)来说,无疑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一旦他们尝试学习、应用这些知识,就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沿着汉王预设的“路径”前进,甚至可能在精神或技术上,被打下属于汉王的“烙印”!
这是更高明的“钓鱼”!用香甜的、看似无害的“饵”,去引诱鱼儿主动上钩!
“殿下英明!”阴幕僚眼睛一亮,但随即又忧虑道,“可是,如何确保我们传递的,是‘正确’的知识?我们对‘禹墟’纹路的理解,本就……”
“不需要……完全正确。”朱高煦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只需要……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关键……是‘诱人’……和……‘指向性’。让他们……觉得……找到了捷径……然后……顺着我们……希望的方向……去‘探索’。哪怕……最后证明是歧路……或者……陷阱……那也……足够了。时间……在我们这边。”
他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时空:“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他们……急切……我们……可以等。这块碎片……就是……最好的……‘信道’和……‘伪装’。好好……研究它……的新纹路……设计……‘饵料’。等本王……伤势稍愈……便……再试一次。”
一场更加阴险、更加难以防范的“知识投毒”计划,在汉王重伤的床榻上,悄然酝酿。碎片诡异的“进化”,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为他提供了新的、更隐蔽的工具和思路。
而远在时空下游的龙江,刚刚从“神游”中苏醒、尚且懵懂的林晚晴,以及正在筹备探查石碑、对上游威胁保持警惕的沈敬等人,对此还一无所知。
碎片的暗金纹路在幽暗中微微闪烁,如同猎食者耐心磨砺的毒牙,等待着下一次,更加致命、也更加隐秘的出击。
---
四、深山寻踪·“地眼”石碑前的震撼与抉择
崇祯六年,六月廿五,闽浙交界,莽莽群山深处。
沈敬一身便于跋涉的短打装扮,脸上做了简单的易容,混在一支由王铁柱挑选的八人小队中。这八人,皆是龙江船厂护卫与工匠中的佼佼者,忠诚可靠,沉默寡言,且各有专长——两名精通武艺和野外生存的护卫头目,三名擅长测绘、地质和机械的巧匠,还有两名负责搬运器材和后勤的健壮哑仆。带路的,自然是此前探查过此地的陈五。
一路翻山越岭,避开官道和主要村寨,专走险僻小径。历时近半月,终于按照陈五的地图,接近了那片被土人称为“盘瓠寨”守护的深山区域。
为免惊动土人,沈敬命小队在距离寨子尚有十数里的一处隐秘山谷扎营,然后由陈五带着两名最精干的护卫,乔装成收购山货的商人,携带盐、布、铁器等物,先行前往寨子“通融”。陈五凭借上次建立的关系和更丰厚的礼物,成功说服了那位贪财的寨老,允许“商队”的“账房先生”(沈敬)和“学徒”(一名懂测绘的工匠)在祭典日过后,由寨老亲自带领,远远地“瞻仰”一下神石,以“祈福生意兴隆”,但严禁靠近触摸,更不许拓印取样。
翌日清晨,在寨老和两名持着简陋刀矛、眼神警惕的土人壮汉“陪同”下,沈敬和那名工匠跟着陈五,穿过最后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来到了一处被嶙峋怪石和古藤环绕的小小山谷盆地。
盆地中央,一方巨大的青黑色石碑赫然矗立!
正如陈五所言,石碑下半截深埋土中,露出地面的部分,高度也超过一丈,宽度更是惊人。石碑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但那些阴刻的纹路,却依然清晰可辨。
沈敬站在数十步外,一眼望去,便感到心头剧震!
那纹路!远比拓片上看到的更加宏大、更加精妙、也更加……震撼人心!中央是多层嵌套、仿佛蕴含宇宙至理的螺旋主纹,周围环绕着云雷、星斗、鸟兽、山川等古拙辅纹,所有这些纹路并非简单堆砌,而是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和谐、仿佛在缓缓“呼吸”与“运转”的整体图案!仅仅是远远看着,就能感到一股苍茫、厚重、直指天地本源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绝非人力雕琢所能为!或者说,绝非这个时代、甚至已知任何时代的人类技艺所能达到的境地!这石碑,连同其上的纹路,本身就是一件超越想象的“器物”,一件“禹墟”文明遗留的、与地脉相连的“大地仪器”!
更让沈敬感到惊异的是,当他凝神注视那些纹路时,怀中贴身收藏的那枚从西山捡到的铜牌,以及临行前徐光启交给他的、记录了林晚晴“神游”所见部分信息的密抄,竟同时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温热感!仿佛与这石碑遥相呼应!
“果然……这就是汉王笔记中提到的‘呼应之点’!‘地眼’!”沈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强压下激动,示意身边的工匠开始工作。
工匠取出特制的、带有长焦镜筒的“窥远镜”(类似单筒望远镜,但经过徐光启改良,成像更清晰),调整焦距,仔细地、一寸一寸地观察石碑上的纹路,并在随身携带的、经过防水防火处理的硬皮本上,用炭笔快速进行临摹和标注。同时,另一名躲在远处制高点、同样携带“窥远镜”的护卫,则负责记录石碑周围的地形、植被、水源等信息。
沈敬自己则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改良过的“灵氛探测仪”(体积和灵敏度都做了优化,便于携带),尝试探测石碑周围的能量场。
仪器指针刚刚打开,便开始微微颤动,指向石碑方向。随着沈敬缓缓调整方位和距离,指针的摆动幅度和频率,呈现出清晰的规律性变化!越靠近石碑,指针摆幅越大;当探测仪对准石碑纹路最密集的区域时,指针甚至会短暂地停留在某个刻度附近颤抖,仿佛在“读取”某种稳定的能量辐射!
“能量场活跃……与地脉相连……纹路本身在持续散发某种极低频、但异常稳定的信息波动……”沈敬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在心中飞速分析。这石碑,就像一个沉睡的、但依然在“心跳”的古老仪器,忠实地履行着它作为“地眼”或“节点”的职能,与整个地脉网络,尤其是与渤海那个“主节点”,保持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这时,负责临摹的工匠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道:“大人……您看这里……这些螺旋纹路的某些转折和交汇点……是不是……有点像‘镇远号’船首那块仿制护甲板上的纹路局部?还有……龙江地下黑盒表面的一些光纹片段?”
沈敬连忙凑近“窥远镜”观看。果然!虽然石碑纹路整体上宏大精深了无数倍,但在某些局部细节上,确实与黑盒光纹、甚至与汉王铜牌上的简化纹、乃至“镇远号”那些失败的仿制品,存在着惊人的“家族相似性”!就像同一套文字体系下的不同字体,或者同一数学原理的不同表达形式!
这进一步证实了他们的猜想:黑盒、玉佩、铜牌、仿制纹路、乃至汉王可能掌握的其他碎片……所有这些,都是对“禹墟”文明这套庞大“纹路语言体系”的零星、残缺、甚至扭曲的继承或模仿!而这石碑,则是保存相对完整、功能相对明确的“标准件”或“教科书”!
若能在此长期研究,系统破译这些纹路……沈敬的心跳不由加速。这或许才是真正理解“禹墟”文明、安全利用其知识、甚至修复地脉网络的关键所在!比死磕危险的黑盒或被动应对上游威胁,更具根本性意义!
但随即,现实的压力便如冷水般浇下。此地被土人视为禁地,难以久留;石碑如此巨大,根本无法移动;朝局未稳,龙江离不开他;更重要的是,上游汉王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他们未必有足够安稳的时间,来从容破解这石碑的奥秘。
“必须想办法……”沈敬盯着那恢弘的石碑,眼神闪烁。或许,可以尝试与这土人部落建立更长期、更稳固的关系?或者,在附近秘密建立一个观察站?哪怕只是定期前来记录数据,也比现在这样匆匆一瞥强。
然而,就在他思忖之际,变故陡生!
一名在盆地边缘警戒的护卫,突然发出了一声急促的鸟鸣示警——这是事先约定的危险信号!
几乎同时,带领他们前来的寨老和两名土人壮汉,脸色也突然变得惊恐,指着石碑后方密林的方向,用土语急促地呼喊着什么,转身就跑!
沈敬心中一凛,顺着他们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片原本寂静的密林深处,不知何时,升腾起了淡淡的、不正常的灰白色雾气。雾气中,隐隐传来枝叶摩擦的窸窣声,以及……一种低沉得几乎难以察觉、却让人头皮发麻的、仿佛无数细小金属片相互刮擦的声响!
“是那些东西!”陈五脸色煞白,他曾听寨老酒醉后提过,神石附近有时会出现“不洁的雾气”和“看不见的刮擦声”,一旦出现,必须立刻远离,否则会被“山鬼”拖走!
“保护大人!撤退!”护卫头目低吼,拔出腰刀,与另一名护卫护在沈敬和工匠身前。
沈敬当机立断,一把抓起工匠尚未画完的临摹本和探测仪,低喝道:“走!按预定路线撤离!”
一行人迅速后撤,沿着来时的隐秘小径,向营地狂奔。身后,那灰白色的雾气并未蔓延出密林,但那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却似乎跟着他们移动了一段距离,才渐渐消失在深山更幽暗的角落。
惊魂未定地撤回临时营地,清点人数,所幸无人受伤。但刚才那诡异的雾气与声响,无疑给这次震撼的发现,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阴影。
“那雾气……那声音……”沈敬喘息稍定,回望石碑所在的方向,眉头紧锁。那是什么?是石碑自身的某种防御机制?还是……守护(或监视)这“地眼”的、其他未知的存在?抑或是……与上游汉王的行动有关,甚至就是被他某种尝试所“吸引”或“唤醒”的东西?
“此地不宜久留。”沈敬最终做出决定,“立刻收拾,原路返回龙江。所有发现,严格保密。石碑的方位、纹路临摹、能量数据,必须安全带回。至于那雾气……回去后,需与徐大人、晚晴感应到的信息仔细对照分析。”
深山寻踪,他们找到了至关重要的“地眼”,却也瞥见了潜藏于古老秘密之下的、更加深邃难测的危险。带着震撼与新的谜团,沈敬一行人踏上了归途。而龙江那边,林晚晴的“神游”收获、徐光启的担忧、以及海上“定远”舰即将开始的渤海“海试”,都预示着,一场更大规模、也更复杂的风暴,正在加速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