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稚女入京·风暴眼中的微光
崇祯六年,三月暮春,京师。
护城河边的柳絮如雪般飞舞,但城内气氛却比严冬更显肃杀。“星火案”余波未平,都察院与东厂明争暗斗愈演愈烈,街头巷尾关于“妖星”、“铁船”、“天工院”的流言蜚语版本迭出,人心浮动中夹杂着一种奇异的躁动。
就在这样微妙而紧张的时刻,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骡车,随着南来的商队,缓缓驶入了崇文门。车帘低垂,赶车的是个满脸风霜、沉默寡言的老仆,正是林伯。车内,林晚晴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葱绿细布夹袄,头发梳成简单的双丫髻,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蓝布包袱,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和绣品样本,最重要的便是那枚徐光启所赠、近日来不时隐隐发烫的玉符。
她撩开车帘一角,静静打量着这座帝国都城。高耸的城墙、巍峨的城楼、熙攘但神色匆匆的行人、还有空气中弥漫的北方尘土与一种无形的压抑感,都与温暖湿润、充满海腥活力的泉州截然不同。但最让她心神不宁的,并非是环境的陌生,而是自进入直隶地界后,就愈发清晰、仿佛从脚下大地深处传来的,那种低沉而持续的“呼唤”与“共鸣”。
这共鸣与她怀中的玉符相关,更与她血脉深处某种自己尚且无法理解的特质相连。它指向北方,更指向地底深处。在泉州时,这感应还只是朦胧的方向感与悸动;而此刻身处京师,这感应几乎化为实质的脉搏,随着她的心跳一同律动,时而舒缓,时而急促,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又仿佛在……警告着什么。
“小姐,按您说的地址,榕树胡同就在前面了。徐大人在京的私邸。”林伯低声说道,声音有些干涩。一路北来,穿越数省,虽然尽量低调,但仍遭遇过两次盘查、一次疑似跟踪,全靠他老于世故和小姐那种超乎年龄的镇定才应付过去。他知道,小姐执意北上的决定背后,定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但越靠近这权力漩涡的中心,他心中的不安就越重。
骡车在一条相对僻静的胡同口停下。胡同深处,一座门楣朴素、但门钉擦得锃亮的宅院前,有穿着普通家仆衣裳、眼神却格外锐利的汉子看似随意地守着。这里正是徐光启在京师的一处别业,也是他与沈敬偶尔密谈的场所,平日由可靠的老仆看守,今日却因“星火案”风声紧,沈敬特意加派了人手。
林伯上前,并未直接叩门,而是按照徐光启当年留下的一个极隐秘的联络方式,对门房低声说了几句暗语,又出示了林晚晴随身携带的一件信物——一枚徐光启早年赠予林牧之、刻有特殊徽记的旧印章。
门房神色一凛,仔细查验后,低声道:“稍候。”转身入内通报。
不多时,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快步走出,目光迅速扫过林伯和林晚晴,尤其在林晚晴稚嫩却异常平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林姑娘?快请进,老爷……和沈大人正在书房等候。”
他竟然知道沈敬也在?林晚晴心中微动,但面上不显,只是轻轻点头,抱着包袱,随管家步入宅院。林伯则被引往侧院休息。
宅院不大,但布局雅致,绕过影壁,穿过一个小小的庭院,便来到书房所在的正屋。书房门紧闭,窗外可见两个模糊的人影。
管家在门外低声道:“老爷,沈大人,泉州林姑娘到了。”
“进来。”里面传来徐光启的声音,比林晚晴记忆中更加沙哑疲惫。
书房门推开。屋内陈设简单,书籍堆叠,一股药味与墨香混合。徐光启坐在书案后,脸色灰败,眼窝深陷,显然“星火案”的攻讦和龙江地下实验的反噬让他损耗极大。沈敬则站在窗边,背对着门,身形依旧挺拔,但肩膀的线条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
当林晚晴小小的身影踏入书房,两人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
徐光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故人之后,遗孤远来,黑盒秘密的持有者,以及……可能带来新变数的未知因素。沈敬也转过身,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审视与考量,仿佛要穿透这女童平静的外表,看清她背后所牵连的一切。
“民女林晚晴,见过沈大人、徐大人。”林晚晴放下包袱,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动作一丝不苟,声音清脆,没有寻常孩童的怯懦。
“孩子,不必多礼。”徐光启率先开口,语气温和了些,“一路北上,辛苦你了。你父亲之事……我与你沈伯伯,深感痛惜与愧疚。”
林晚晴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直视二人:“先父遗命,晚晴不敢忘。此次冒昧前来,非为诉苦,实因……有要事禀告,亦因身有所感,不得不来。”
“身有所感?”沈敬走近两步,蹲下身,与林晚晴平视,“可是与你父亲留下的黑盒,或者……你自身有关?”他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林晚晴点点头,又摇摇头:“与黑盒有关,但更多是……晚晴自己。”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脚下,“自正月末起,晚晴便时常心悸,梦魇。梦中多见螺旋光印、深海巨城。而自进入北直隶,尤其是靠近京师后,这种感觉愈发清晰,仿佛……脚下大地深处,有什么东西,与晚晴,与父亲留下的东西,与徐伯伯给的玉符,产生了共鸣。它在‘呼唤’,也在……‘警告’。”
她描述得有些凌乱,但那种真切的不安与笃定,却让沈敬和徐光启心中剧震。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脚下大地深处的共鸣?呼唤与警告?这听起来玄之又玄,但联想到“禹墟”可能沉睡于渤海乃至更广袤的地下,联想到黑盒与“万识之核”的关联,再联想到林牧之特殊的“归墟”出身及其女可能继承的某种特质……这绝非无的放矢!
“你可曾将此事告诉他人?”沈敬沉声问。
“除林伯外,无人知晓。”
“那黑盒……你可曾带来?”徐光启急问。
“不曾。按徐伯伯当年叮嘱,黑盒已妥善藏于泉州绝密之处,图纸与开启要点,晚晴已默记于心。”林晚晴的回答让两人稍松一口气,却又暗赞这孩子的机警与早慧。
沈敬站起身,踱步沉思。林晚晴的到来和她的“感应”,将几个原本看似独立的线索——龙江黑盒实验的反噬、渤海“禹墟”的异动(他们尚不知永乐时空的具体情况,但通过林牧之遗留信息和俞咨皋的有限汇报有所推测)、以及“万识之核”深藏的谜团——隐隐串联起来。这个九岁的女孩,就像一把活着的、带有指向性的“钥匙”,或者一个敏感的“接收器”。
但这也意味着,她本身将成为巨大的风险来源和靶子。朝堂上无数眼睛盯着他们,东厂、锦衣卫、反对派、乃至可能残存的“影刃”,都不会放过任何与他们相关的风吹草动。一个突然出现的故人之女,若被有心人探知底细,后果不堪设想。
“晚晴,你可知如今京师,对你徐伯伯和沈伯伯而言,并非安全之地?”徐光启叹道。
“晚晴知道‘星火案’。”林晚晴语出惊人,显然一路也有所听闻,“但正因如此,晚晴才觉得必须来。父亲的盒子,晚晴的感应,或许……正是破局的关键,或者,是必须警惕的征兆。父亲常说,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
沈敬眼中精光一闪。这孩子的胆识和见识,远超同龄,甚至超过许多成年人。是林牧之的教导,还是那特殊血脉与经历使然?
“你先在此住下,不要随意出门。你带来的感应,我们需要时间验证和思考。”沈敬做出决定,“徐兄,安排最可靠的人照料,对外就说是你南方远亲之女,父母双亡,投奔而来,一切手续要做得干净。”
“我明白。”徐光启点头,又对林晚晴温言道,“孩子,既然来了,就暂且安心。你父亲未尽之事,我与你沈伯伯,定会竭力而为。”
林晚晴再次行礼:“多谢沈大人、徐大人。晚晴虽年幼,亦愿尽绵薄之力。”她顿了顿,补充道,“那种‘呼唤’感,近两日似乎……略有增强,且方向微有偏移,不再纯粹向北,似乎……偏向东北。”
东北?沈敬和徐光启心中同时一凛。渤海方向?还是……辽东?
风暴眼中,一枚微小的、却可能牵动全局的棋子,已然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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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密折惊魂·皇帝的抉择与制衡
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崇祯皇帝朱由检独自坐在御案后,面前摊开的不是奏章,而是三份内容截然不同、却都让他感到无比沉重与烦躁的密报。
第一份来自东厂督公曹化淳,详细“汇报”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钱谦益及其部分党羽近期的“不法情事”,包括收受江南商贾巨额贿赂、纵容家人侵占田产、以及与某些“言辞狂悖、诽谤朝政”的在野东林人士过从甚密等。密折末尾,曹化淳以一贯阴冷的笔调暗示:“钱某等人以‘清流’自居,攻讦沈、徐,实则结党营私,贪渎无度,且其言论已蛊惑部分士子,于京城及江南滋生不满,恐非朝廷之福。若陛下需实证,东厂随时可呈上。”
这是**裸的威胁和交换。曹化淳在告诉皇帝:我可以帮你压住“星火案”的反对声浪,甚至搞臭钱谦益,但条件是,你必须保住沈敬、徐光启,保住“天工院”,也就是保住我曹化淳在内廷和新势力中的话语权和利益。同时,他也在警告,清流舆论的反弹不容小觑。
第二份密折,来自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内容相对客观,主要陈述了两点:一是龙江船厂近期确实加紧了戒备,出入人员管控极严,疑似有重大技术进展或意外,但详情难探;二是发现近日有数批形迹可疑之人,从不同方向潜入或靠近京师,其中部分似与江南海商、闽浙口音的江湖人有染,动机不明,可能与“星火案”引发的各方角力有关。骆养性在折中未明确表态,但提醒皇帝“京畿防务,宜加留意”。
这暗示着局势的复杂化和潜在的安全风险。反对者可能不甘于朝堂论争,正在酝酿其他手段。
第三份密折,则来自一个极为隐秘的渠道——是沈敬通过曹化淳(他暂时不得不依赖这个盟友)转呈的,一份关于“万识之核”研究遇到重大瓶颈与潜在危险的紧急奏报。沈敬没有透露黑盒和林晚晴的具体情况,但以“天工院实验意外”为借口,禀明了强行深入解析核心知识可能引发的“精神反噬”与“能量紊乱”风险,并坦言目前大明的技术积累和认知水平,尚不足以安全驾驭核心中的高阶知识,建议暂缓激进研究,转而夯实基础,并加强相关研究的保密与防护,以防技术泄露或被不轨之徒利用造成灾难。
这份密折与曹化淳的咄咄逼人、骆养性的谨慎提醒不同,它透露出一丝真诚的忧虑与负责任的态度。沈敬在告诉皇帝:这件事远比想象的复杂和危险,我们有可能玩火**。这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反对派关于沈、徐“贪婪冒进”、“挟技自重”的部分指控,但也同时表明,“万识之核”短期内无法提供扭转乾坤的“神器”,皇帝的期待可能需要调整。
三份密折,代表了三种力量、三种态度:曹化淳的权谋与利益捆绑,骆养性的职业性警觉,沈敬的技术性忧患。
朱由检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今年二十四岁,登基六载,却已历尽心力交瘁。他渴望强兵富国,扫清内外之患,所以支持沈敬、徐光启的探索。但他也畏惧朝局失控,畏惧妖异之说成为现实,更畏惧自己成为祖宗的罪人。
“万识之核”像一颗带着致命诱惑的毒苹果,明知可能致命,却因饥渴而难以舍弃。沈敬的警告让他清醒几分,但曹化淳的威胁和骆养性的警示又让他不敢轻易后退——后退,可能意味着朝堂平衡彻底打破,清流势力反扑,甚至可能引发更激烈的党争乃至动荡。
他提起朱笔,犹豫再三,最终在三份奏报上分别做了批示。
给曹化淳的批示是:“钱某等事,着尔暗中详查,务得实据,勿枉勿纵。朝议纷扰,有伤国体,尔当善加引导,以安人心。”——这是默许了曹化淳对钱谦益的调查,也认可他压制朝议的举动,但加了“勿枉勿纵”和“引导”的约束,算是留有余地。
给骆养性的批示是:“京畿重地,尔当加意巡防,严查奸宄。一应可疑人等,密切监控,但有异动,及时奏报,可先发制人。”——这是授予了锦衣卫更大的监控和处置权,以防不测。
给沈敬(通过曹化淳转)的批示则意味深长:“天工院事,知之矣。既存风险,当以稳妥为要。基础之学,亦可强国。着尔等悉心钻研,循序渐进。一应防护,务须周密,不可有失。另,龙江船厂乃水师根本,新舰关系海防,亦当加速,以实绩杜悠悠之口。”——这实际上是接受了沈敬的建议,放缓对“万识之核”的高阶探索,但要求“天工院”和龙江船厂必须在基础技术转化和新舰建造上拿出更多看得见的成果,用实绩来应对政治攻击。
这是一个典型的多方平衡、互相制约的决策。利用曹化淳制衡清流,利用锦衣卫监控全局,同时给沈敬、徐光启设定更现实的目标和压力。年轻的皇帝在残酷的政治现实中,艰难地学习着如何驾驭这艘危机四伏的帝国巨轮。
但他不知道,真正的风暴,往往源自那些无法被权力平衡所覆盖的、来自更深层时空的扰动。他更不知道,一个能够感应到那种扰动的小女孩,已经悄然进入了他的京城。
批示发出后,朱由检疲惫地靠在龙椅上,望向窗外阴沉的天色。春天来了,但他的心中,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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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渤海余震·汉王的“饵”与“网”
永乐四年,春末,北平汉王秘庄。
地下深处,气氛压抑。渤海行动的失败,仿制“钥匙”的损毁,“镇海号”的损伤,让朱高煦的偏执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鸷。但他并没有一蹶不振,失败反而像毒药,更刺激了他那颗狂野的野心。
“仅仅模仿外形不行……那么,什么才行?”他像困兽般在密室中踱步,手中反复摩挲着那枚“煜”字玉佩,玉佩此刻温润依旧,却无法给他更多启示。
派往云南的人手尚未传回关于“螺旋圣山”石片的确切消息,其他方向的探查也进展缓慢。“禹墟”的力量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殿下,”阴幕僚再次献计,声音压得极低,“既然我们无法直接获取‘禹墟’之力,或许……可以借助其他‘钥匙’,或者……让‘钥匙’自己来找我们?”
“何意?”
“殿下可还记得,那后世水师提督俞咨皋?他手中,定有更多关于‘归墟’乃至‘禹墟’的信息。而他返回其时代,必与其上官沈敬、徐光启汇合。此二人执掌‘天工院’与那‘万识之核’,对时空奥秘的探究,恐不下于我等。”阴幕僚眼中闪着算计的光,“我们何不……抛出一个‘饵’,一个他们无法拒绝、且必然与‘禹墟’或‘归墟’核心秘密相关的‘饵’,引他们主动来寻我们合作?甚至……借此探知他们手中掌握的秘密?”
朱高煦停下脚步:“饵?我们有什么能吸引他们的饵?”
“我们有无可比拟的优势——时间。”阴幕僚缓缓道,“我们在永乐朝!我们可以提前布局,在那些后世可能成为关键节点的地方,留下只有他们(通过俞咨皋或某种感应)才能识别、且对他们至关重要的‘标记’或‘信息’!比如,关于‘归墟’可能在崇祯朝尚未被发现的其他潜伏据点;比如,关于‘禹墟’碎片在更后世可能的位置线索;甚至……是一些关于大明国运的关键历史拐点的……暗示。”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当然,这些信息可以真真假假,关键处留白或误导。目的就是搅动他们那潭水,让他们不得不将目光投向我们这个时代,不得不来寻找答案。届时,合作的主导权,信息的交换,乃至……他们对‘万识之核’的研究成果,岂非皆有可能为我所用?”
这是一个更长线、更阴险的计划。不是直接强攻,而是布局诱导,利用信息差和对方的需求,编织一张无形的网。
朱高煦眼中重新燃起火焰:“具体如何操作?”
“首先,需选定几个关键地点。一是‘龙王坳’附近,我们可以留下一些经过处理的、带有‘禹墟’纹路特征但含义模糊的‘遗迹’(人工制造),并确保其能在特定条件下(如月圆、大潮)被后世可能的探测手段察觉。二是京师或南京某些隐秘之处,埋下刻有特殊符号(与玉佩纹路或‘归墟’标记结合)的‘密匣’,内含语焉不详、指向‘深海’、‘时空’、‘永乐’的只言片语。三是……或许可以在川滇、昆仑我们探查过的地方,也留下类似标记,形成一个若隐若现的‘网络’。”
“其次,需要一种只有他们才能理解的‘引信’。俞咨皋见过‘镇海号’,感受过‘禹墟’波动。或许……我们可以将‘镇海号’的些许特征(比如某种特异的蒸汽机频率噪音模式、或船体某种合金的微弱辐射特性)作为一种‘签名’,融入我们留下的‘标记’中。后世若有人(比如沈敬、徐光启)掌握探测这些特性的技术,并恰好探测到,便会产生联想。”
“最后,”阴幕僚声音近乎耳语,“殿下,我们或许可以尝试,激活玉佩的某种更深层功能?或者,利用那片真正的‘禹墟’碎片,进行一次小范围的、定向的……能量释放或信息投射?目标,就设定在俞咨皋返回的大致时空坐标点附近。哪怕只能传递过去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波动’,也足以在他们那边引发疑惑和探究,就像我们在渤海感受到‘禹墟’愤怒一样。”
朱高煦听得心潮起伏。这个计划大胆、缜密,且充满了操纵时空与人心的高位快感。他仿佛看到了后世那些聪明人(沈敬、徐光启)被自己留下的谜题所困扰、一步步被引入彀中的情景。
“好!就按此计行事!立刻着手准备‘标记物’的设计与制作,选址要隐秘且符合地质、海流规律,确保能留存数百年。‘镇海号’的‘签名’特征,由赵破虏和你一起确定。至于玉佩和碎片的深度利用……”他握紧了玉佩,“本王要亲自尝试!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试试!”
一个新的、跨越时空的谋局,在永乐朝的阴影中悄然展开。汉王不再满足于寻找,他开始尝试创造线索,引导未来。
而在渤海深处,那片因为“镇海号”拙劣模仿而短暂“愤怒”过的“禹墟”废墟,在警告性的震动之后,似乎并未完全恢复平静。某种更加古老、更加基础的扫描或修复机制,被更深地触发,开始以极低的频率、极广的范围,缓缓“巡视”着周围的海域与邻近的大陆架,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又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这一次的“余震”,远比朱高煦想象的,要深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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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龙江新策·实学与暗流的竞速
崇祯六年,四月,龙江船厂。
地面之上,船厂一片热火朝天。有了皇帝“以实绩杜悠悠之口”的明确旨意,徐光启(他多数时间仍坐镇京师应对朝争,但通过王铁柱和周墨远程指挥)和王铁柱将主要精力投入到了二号舰“定远”和三号“雷击舰”原型“飞霆”的加紧建造,以及“镇远号”的改进与训练中。
“定远”舰的船体已接近完工,双螺旋桨推进器安装完毕,新型蒸汽轮机正在紧张调试。它的设计更强调航速与火力平衡,预计将成为未来舰队的中坚。“飞霆”舰则体型小巧,追求极限航速,装备轻型火炮和特制的“水雷”(即早期鱼雷),虽然技术极不成熟,故障频频,但代表着一种全新的战术思路。
船厂附属的“格物坊”也扩大了规模,开始系统性地整理、验证和推广那些从“万识之核”启蒙层级获得的、相对安全的基础知识。简化算法被用于工程计算,新的测量工具提高了加工精度,改进的冶金方法尝试提升钢材质量。这些变化是渐进式的,却实实在在地提升着船厂的整体技术水平和生产效率。徐光启将其称为“实学强基”,既是为了出成果应对朝堂,也是为了长远的技术积累。
然而,地下“乙字区”的秘密研究,却陷入了凝滞。黑盒在实验事故后,裂纹虽未扩大,但彻底沉寂,无论用何种已知方法照射、刺激,都再无反应,仿佛“死去”了一般。周墨经过精心调养,虽然保住了性命,但精神受损,时常头痛、恍惚,无法再承担高强度研究。徐光启自己也因那次冲击和朝堂压力,身体每况愈下。
黑盒之路暂时被堵死,“万识之核”的高阶解析被迫暂停。他们仿佛触摸到了一扇宏伟大门上的锁孔,却失去了唯一的钥匙,还被锁孔弹出的毒刺所伤。
但林晚晴的到来,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方向不同的光。
在确保绝对安全的前提下,沈敬和徐光启安排了一次极其谨慎的测试。他们让林晚晴在远离“万识之核”和黑盒的地方,静心感应,并描述她感知到的“大地脉搏”与“呼唤”。
林晚晴的感应时强时弱,且描述带有孩童特有的比喻和模糊,但经过仔细梳理和对比,沈敬发现了一些规律:她的感应强度与月相、地磁活动似乎存在某种关联;那“呼唤”的源头方向,在东北(渤海)与正北(可能指更深远的地下)之间微妙摆动;最令人不安的是,她偶尔会提到一种“冰冷的窥视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通过这种“呼唤”的通道,反向“看”过来。
这些信息零碎而难以证实,却与俞咨皋带回的关于渤海“巨物”和汉王的信息碎片,隐隐吻合。沈敬心中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图景:在渤海乃至更广阔的东亚地下,可能存在一个或多个类似“归墟”但更古老(“禹墟”)的史前文明遗迹。它们可能处于某种休眠或受损状态,但其残留的能量场或信息场,依然在影响着周围环境,并能被特定个体(如林晚晴)或信物(如黑盒、玉佩)感应到。而近期这种感应的增强和异动,很可能意味着那些遗迹的某种“活性”正在改变,或者……被什么外力触动了。
这个猜测让他不寒而栗。一个“归墟”已让大明焦头烂额,若是再来一个更古老、可能更强大的“禹墟”,或者两者之间存在某种未知关联……大明该如何应对?
“必须加快脚步了。”沈敬对徐光启说道,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实学强基不能停,那是立身之本。但对‘禹墟’的探究,也必须以最隐秘的方式开始。晚晴的感应是关键,但要破解,我们需要更多信息,需要……来自那个时代(永乐)的信息,或者,找到更多像黑盒、玉佩这样的‘信物’。”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为“禹墟”之谜和朝堂危机殚精竭虑之时,一张来自永乐朝的、跨越时空的“网”,正在缓缓张开,其无形的丝线,已经开始向着他们,向着龙江,向着大明国运的某些关键节点,悄然缠绕过来。
而龙江船厂地下的寂静黑暗中,那布满裂纹的黑盒内部,极深处,某种因过度冲击而陷入死寂的微观结构,正在以人类无法察觉的、极其缓慢的速度,进行着自我修复与信息重组。它并非“死去”,只是进入了更深沉的“休眠”与“适应”状态,等待着下一次被正确唤醒的时机,或者……某个更强共鸣源的靠近。
冰河之下,微光闪烁依旧。
京师暗涌,各方势力在歧路上相逢、试探、布局。
命运的竞速,在明暗两条战线上,同时进入了更加关键、也更加危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