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龙江地火·“钥匙”的初啼与反噬
崇祯六年,正月十五,上元夜。
当京师百姓沉浸在上元灯会的喧嚣与绚烂中时,千里之外的龙江船厂地下深处,“乙字区”秘密实验室内,一场寂静无声却又惊心动魄的“对话”正在上演。
实验室比西苑的观测室更为粗陋,墙壁是裸露的夯土和砖石,仅以石灰刷白。但安全措施却更为极端:室内除了必须的实验台和几盏特制的、光源稳定的气灯外,几乎空无一物,以防任何金属或杂物干扰;通风管道独立且装有过滤网;唯一的出入口是三道厚重的包铁木门,门外有王铁柱亲自挑选的、绝对忠诚的哑仆守卫,他们只认徐光启和王铁柱的手令。
实验台中央,那个被称为“林氏黑盒”的扁平黑色物体,正被放置在一个特制的、刻满减震沟槽的紫檀木架上。黑盒上方三尺处,悬吊着一面经过精细打磨的凹面铜镜,铜镜将来自侧方一盏特殊油灯(灯油中掺入了微量从“万识之核”周边采集的、具有微弱辐射的荧光矿物粉末)的光线,汇聚成一束极其凝聚、带着淡金色星辉的光柱,垂直照射在黑盒表面。
徐光启、王铁柱,以及那位精通泰西机关术的年轻学者周墨,三人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黑盒。周墨手中握着一个连接着复杂铜线和小巧齿轮组的记录仪,准备捕捉任何细微变化。
他们已经在这里进行了长达十七天的秘密实验。最初几天毫无进展,直到徐光启根据“万识之核”信息残片中解析出的拓扑结构,结合周墨对光线波动与几何对应关系的理解,调整了照射光线的角度、频率(通过控制灯焰大小和遮挡格栅)以及环境磁场(通过移动实验室四周预置的磁石阵列)。
渐渐地,黑盒表面的光纹从被动显现,开始变得“活跃”——它们不再仅仅是反射光线,而是仿佛被注入了能量,开始自主地、缓慢地流转、变化、组合,呈现出越来越复杂的几何与符号序列,有些符号竟与“万识之核”表层偶尔闪现的铭文有七八分相似!
此刻,光柱的照射频率被调整到一个新的、通过复杂计算得出的谐振点上。黑盒表面的光纹流动骤然加速,如同沸腾的银色水银,无数细小的符号生成、湮灭、重组,最后,在黑盒中央区域,光纹凝聚、拉伸,竟然缓缓“浮起”,在黑盒上方寸许的空中,形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缓缓旋转的立体光锥模型!光锥结构精巧无比,由无数细密的光线和光点构成,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
“成了!”周墨压抑着低呼,手指飞快地在记录仪上划动,试图记下这复杂结构的每一个细节。
徐光启心脏狂跳,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仔细观察。这立体光锥模型,似乎是某种接口协议的全息演示,或者是一种多维密码锁的具现化。他注意到,光锥的某些节点和光路,其闪烁频率和亮度,与他记忆中的、“万识之核”在特定状态下的能量波动模式有着惊人的对应关系。
“这很可能……就是安全连接‘万识之核’的某种‘握手协议’或者‘验证密钥’的视觉化呈现!”徐光启声音发颤,“林牧之留下的,果然是一把‘钥匙’!而且是一把会自己演示如何使用的‘智能钥匙’!”
然而,就在三人全神贯注记录、分析这奇迹般的景象时,异变陡生!
那立体光锥模型在稳定旋转了约三十息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抖动起来!内部流转的“星云”变得混乱而狂暴,光锥的结构开始扭曲、变形,发出一种人耳几乎听不见、却让大脑感到刺痛和眩晕的高频嗡鸣!
紧接着,照射黑盒的那束淡金色光柱仿佛被“污染”,颜色骤然变得浑浊、发暗,光柱本身也开始扭曲,如同被无形的手拧动!
“不好!能量反冲!频率失控!”周墨骇然道,他手中的记录仪齿轮疯狂乱转,铜线发烫冒烟。
徐光启反应极快:“切断光源!移开磁石!”
王铁柱早已扑到油灯旁,用特制的铜罩猛地扣灭灯焰。周墨也奋力将旁边几块关键的导向磁石推开。
光柱消失,磁石移开,但那立体光锥模型却没有立刻消散,反而在失去稳定能量供给后,发生了更剧烈的坍缩与爆炸!
不是物质的爆炸,而是纯粹光与信息的爆炸!
“嗡——轰!!!”
一股无形但磅礴的信息洪流与精神冲击,以那坍缩的光锥为中心,猛地向四周爆发开来!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又填满,三人感到脑袋像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与无数混乱破碎的图像、符号闪过:旋转的星图、崩塌的城市、狰狞的金属触手、燃烧的海洋、还有一双双冰冷非人的眼眸……
“呃啊!”周墨首当其冲,惨叫一声,七窍缓缓渗出血丝,直接昏死过去,手中的记录仪彻底爆裂。
王铁柱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撞在土墙上,只觉得天旋地转,耳中全是尖锐的耳鸣,视线模糊。
徐光启因为距离稍远,且心智最为坚韧,勉强保持了片刻清醒,但也感到头痛欲裂,胸腔烦闷欲呕。他死死盯着实验台。
黑盒表面的光纹已经彻底熄灭,恢复了原本冰冷沉寂的黑色。但盒体本身,却浮现出数道细密的、如同瓷器开片般的裂纹!裂纹处,隐隐有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光泽流转,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气息。
立体光锥已经消失,但那股精神冲击的余波仍在实验室回荡,气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墙壁上的浮尘簌簌落下。
“墨儿!铁柱!”徐光启强忍不适,扑到周墨身边探查,又看向王铁柱。
周墨呼吸微弱,脉搏紊乱,显然是精神遭受重创。王铁柱稍好,但也面色惨白,需要搀扶。
“我们……太急躁了……”徐光启看着裂纹密布的黑盒,心中充满了后怕与自责,“这‘钥匙’……并非无害。它内部恐怕也存在着某种防御或自毁机制,一旦验证过程出错,或者……我们的‘文明适配度’不足以理解其演示的全部,就会引发反噬。林牧之可能也无法完全掌控它……”
实验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确认了黑盒作为“钥匙”的功能,甚至窥见了连接“万识之核”的可能路径。但代价是惨重的:钥匙受损,核心研究人员重伤,更重要的是,他们意识到这条通往超然知识的道路,远比想象的更加危险和苛刻。
“必须重新评估……调整策略……”徐光启咬牙,和王铁柱一起,将昏迷的周墨抬出实验室,并立刻封锁了整个“乙字区”。黑盒需要静置观察,伤员需要秘密救治,这次事故的细节必须彻底封存,绝不能泄露半分。
地火在黑暗中燃烧,稍有不慎,便会焚及自身。但他们,已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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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朝堂惊变·“星火案”的序幕
崇祯六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这本该是个企盼风调雨顺的吉日,但一份由都察院十三道御史联名上奏、言辞极其凌厉的弹章,却像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不久的朝堂之上。弹章矛头直指户部尚书沈敬、工部尚书徐光启,以及他们主导的“天工院”和龙江船厂,罪名骇人听闻:
“私通妖异,窃据国器;靡费国帑,暗蓄甲兵;结交方外,图谋不轨;更以奇技淫巧蛊惑君心,动摇国本!”
弹章列举了“确凿证据”:
一、指称沈敬、徐光启借“归墟”之事,编造妖言,实际将缴获的“天外妖物”(万识之核)据为私有,在西苑及龙江船厂进行不可告人的秘密研究,所获知识秘而不宣,有挟技自重、谋叛之嫌。
二、指控龙江船厂耗费数百万两白银,所造“铁甲怪船”仅一二艘,且形制诡谲,非兵非商,疑为沈、徐二人培植私兵、图谋海上之凭仗。更指其船厂内暗设刑堂,虐使工匠,死者无算,怨气冲天。
三、揭露徐光启多次与泰西传教士秘密往来,接受其“异端邪说”,并在“天工院”中传播,有“用夷变夏”之险恶用心。
四、最致命的一条,弹章暗示,沈敬之所以能从“归墟”巢穴生还,并带回“妖核”,乃是与“妖人”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甚至可能已受“妖人”操控,其身不正,其心叵测,留在朝中,实为国之巨患!
这份弹章显然经过了精心策划和长时间准备,逻辑严密(尽管基于扭曲的事实),引经据典,极具煽动性。奏疏一上,立刻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许多原本就对新技术和新机构不满的官员纷纷附和,要求皇帝彻查;一些中间派也因弹章中提及的“耗费巨资”、“暗蓄私兵”、“结交异端”等敏感问题而产生疑虑和动摇;就连部分原本支持沈敬、徐光启的务实派官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猛攻势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发难者以新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东林宿老钱谦益(历史上他此时尚未入阁,此处为情节需要调整)为首,聚集了清流、言官、部分理学名臣以及一些与江南传统手工业利益关联密切的官员,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倒沈倒徐”联盟。他们打出的旗号是“护持正道,清除妖氛,节省浮费,巩固国本”,占据了道德和传统的制高点。
崇祯皇帝朱由检看着这份厚厚的弹章,手在微微发抖。他不是不知道朝堂上的党争,也预料到推广新技术会遭遇阻力,但没想到反对者的反击会如此迅猛、如此狠辣,直接要将沈敬、徐光启置于死地!这不仅仅是政见之争,更是你死我活的权力绞杀!
他心中愤怒,但也感到一阵无力。弹章中的指控,有些是夸大其词,有些是捕风捉影,但也有些……比如龙江船厂耗费巨大、技术保密、与泰西人接触等,确是事实,只是被扭曲了性质。要逐一辩驳澄清,谈何容易?尤其是在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舆论已被煽动的情况下。
“陛下!”沈敬出列,他的脸色因连日操劳和地下实验的反噬而有些苍白,但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沉稳有力,“臣之忠心,天日可鉴。弹章所列,皆为诬蔑构陷之词!‘万识之核’乃臣与俞咨皋、卢象升等将士浴血奋战所得,置于‘天工院’研究,一切皆有章程记录,曹公公可证,何来‘私有’?龙江船厂所造新舰,首战便退郑芝龙,保东南膏腴,战报具在,何言‘无用’?与泰西教士交流算学格物,乃为取长补短,徐大人着述等身,皆为我华夏所用,何来‘变夏’?至于臣之生还……当日随行幸存将士皆可作证,臣乃设计破敌,侥幸得脱,何来‘交易’?”
他的反驳条理清晰,但在一片汹汹议论中,显得有些单薄。
徐光启也强撑病体(周墨重伤对他打击极大)上殿自辩,详细陈述技术研究的艰辛与成果,驳斥“靡费”之说,强调新技术对国防民生的潜在大利。
但反对者岂会轻易罢休?钱谦益亲自出马,引经据典,大谈“正道”与“异端”之辨,强调“祖宗成法”不可轻变,指斥沈、徐所为是“以术乱道”,长此以往,必将导致“礼崩乐坏,国将不国”。他的口才极佳,气势十足,赢得了不少掌声。
朝会变成了激烈的辩论场,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支持沈、徐的官员逐渐也开始发声反击,指责对方是因循守旧、阻挠强国,甚至暗指其与东南海商利益勾结,阻挠新船厂是怕损害自身垄断之利。
局面一时僵持。
就在崇祯焦头烂额,准备暂时搁置争议、容后详议时,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忽然出列,尖细的声音带着冷意:
“陛下,老奴有本奏。”
殿内一静。曹化淳的立场向来暧昧,虽与沈敬有合作,但更多是出于皇帝授意和自身利益考量。此刻他发言,意欲何为?
只见曹化淳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都察院所奏,事关重大。然空口无凭,需有实据。巧得很,东厂近日侦缉,恰好也查到一些与龙江船厂、‘天工院’相关的……有趣之事。其中颇有些,与钱大人麾下几位御史,以及江南几位丝商、盐商的往来账目,有些不清不楚。哦,还有,去年松江府那起‘匠户逃亡案’,似乎也另有隐情,牵扯到几位大人门下的管事……”
他每说一句,钱谦益及其身后几名御史的脸色就白一分。曹化淳这是在反向威胁!暗示如果真要彻查“天工院”,那么他不介意把对方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也抖落出来,甚至可能利用东厂的恐怖手段,罗织更大的罪名!
这是**裸的权斗和利益交换。曹化淳未必全然相信沈敬、徐光启无辜,但他更不愿意看到都察院清流势力借此事坐大,威胁到内廷(和他自己)的权势。同时,保住沈、徐,也意味着保住“天工院”和龙江船厂这个可能带来巨大利益和权力的新源头。
崇祯瞬间明白了曹化淳的用意。他心中厌恶这种肮脏的平衡术,但此时此刻,这或许是维持局面、保住沈敬和徐光启的最有效方法。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曹化淳所奏之事,另行查证。都察院弹章,所列之事亦需核实。沈敬、徐光启,暂且回府,静候查问。‘天工院’及龙江船厂一应事务,照常进行,不得懈怠,亦不得擅专。此事关系重大,朕要细思。退朝!”
一场风暴被暂时压了下去,但谁都清楚,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皇帝的态度暧昧,曹化淳的介入更让局势复杂。“星火案”(因弹章中屡提“妖星”、“鬼火”而得名)的序幕已经拉开,沈敬、徐光启乃至整个致力于变革的力量,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未来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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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渤海惊涛·“镇海”升级与“禹墟”异动
永乐四年,春,渤海,“龙王坳”海域。
海面上薄雾弥漫,能见度不高。庞大的“镇海号”铁甲舰如同幽灵般,静静地悬浮在曾经爆发激战的海域中心。与上次不同,此刻的“镇海号”看起来更加……诡异。
它的船体基本轮廓未变,但在船首、船舷两侧以及烟囱基座等关键位置,加装了一些非金非石的灰色护甲板。这些护甲板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隐约可见人工雕刻的、模仿“禹墟”碎片的螺旋纹路。在最核心的船首撞角下方,更是嵌入了一块精心打磨、纹路相对最完整的仿制“钥匙”基板。这些加装物与“镇海号”原有的钢铁船体结合得有些生硬,像是强行嫁接上去的异类。
汉王朱高煦站在改装一新的舰桥上,眼中充满了期待与偏执的狂热。经过一个冬天的疯狂赶工,仿制“钥匙”和护甲终于完成并安装。虽然匠师们坦言,他们只是刻下了形似的纹路,对于其真正原理一无所知,但朱高煦坚信,只要形似,加上“镇海号”本身的钢铁之躯和靠近“禹墟”沉没之地的地利,定能产生某种共鸣。
“开始吧。”朱高煦下令。
赵破虏亲自操作。他按下几个特制的扳手和拉杆(这些控制机构连接着船体内部新增的、与仿制护甲板连接的复杂铜线网络,试图模拟某种能量引导),同时命令轮机舱将蒸汽轮机的输出功率提升到临界点。
“嗡……”
一阵低沉的、不同于蒸汽机轰鸣的震动声,从船体深处传来。那声音仿佛源自钢铁本身,又像是从海中升起。船首镶嵌的仿制基板最先有了反应——表面雕刻的螺旋纹路,竟然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淡蓝色的荧光!虽然光芒微弱得在日光下几乎看不见,但这无疑是前所未有的现象!
紧接着,船舷两侧的仿制护甲板也陆续泛起微光。整艘“镇海号”仿佛被一层淡蓝色的、若有若无的光晕所笼罩。海面下的水流,似乎也受到了某种扰动,开始围绕着舰体缓慢旋转。
“有反应了!殿下,真的有反应了!”赵破虏激动道。
朱高煦死死盯着海面,又看看那些发光的纹路,心脏狂跳。他赌对了!这仿制的纹路,哪怕只是形似,在这片特殊的海域,靠近“禹墟”本体,真的能引动某种未知的力量!
然而,没等他们高兴太久,异变突生。
那些淡蓝色荧光突然变得不稳定起来,开始明灭闪烁,频率越来越快。船体的震动加剧,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扭曲声。蒸汽轮机的压力表指针疯狂跳动,几处管道接口开始漏出嘶嘶白汽。
“不好!能量紊乱!护甲板在发热!”有工匠惊呼。
只见那些仿制护甲板不仅发光,表面温度也在急剧升高,甚至开始冒出缕缕青烟!雕刻的纹路在高温下似乎有融化的迹象!
更可怕的是,下方原本平静旋转的海水,突然变得狂暴起来!一个巨大的、比上次“归墟”巨构体引发的更大的漩涡,毫无征兆地在“镇海号”下方形成,疯狂拉扯着舰体!与此同时,深海之下,那片沉睡的“禹墟”废墟方向,传来一阵低沉、宏远、充满警告意味的轰鸣,仿佛巨兽被拙劣的模仿和贸然的惊扰所激怒!
“禹墟……被触怒了?!”朱高煦脸色大变。
“殿下!漩涡吸力太强!轮机过载!部分仿制护甲即将熔毁!必须立刻撤离!”赵破虏嘶声喊道,拼命操控船舵,但庞大的“镇海号”在自然与超自然结合的伟力面前,显得如此笨拙无力。
“撤!全速撤退!抛弃过热护甲!”朱高煦当机立断,心痛如绞。
“镇海号”将蒸汽轮机催谷到极限,甚至不惜损坏部分机构,同时命令水手用特制工具强行撬下那些已经发红变形的仿制护甲板,扔进海中。护甲板一入水,便发出嗤嗤巨响,迅速沉没。
失去了仿制物的刺激,海下的轰鸣声渐渐减弱,漩涡的吸力也稍有减缓。“镇海号”终于艰难地挣脱出来,狼狈不堪地向远处逃窜。回头望去,那片海域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惊涛骇浪只是幻觉。
但甲板上残留的高温痕迹、损坏的轮机、以及船员们惊魂未定的脸色,都证明着刚才的危险绝非虚幻。
朱高煦望着那片吞噬了他心血和野心的海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模仿“禹墟”纹路,非但没有获得力量,反而引来了反噬。这证明他的方法错了,“禹墟”的力量绝非简单模仿外形就能引动。
“必须找到真正的‘钥匙’……或者,真正理解这些纹路的意义……”他喃喃自语,眼中失败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扭曲和执拗,“云南……东海……昆仑……一定要找到更多的碎片,更多的线索!还有……那个后世的水师提督,俞咨皋……你们,到底知道多少?”
渤海的波涛之下,“禹墟”在发出警告后,重归深沉的寂静。但在那亘古的废墟深处,某些更加古老、更加核心的机制,似乎被这次拙劣的“敲门”微微扰动,于无尽的沉睡中,释放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指向特定方向的探测波动。这波动穿越厚重的海水和地壳,向着大陆的某个方向,悄然蔓延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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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刺桐感应·宿命的召唤(崇祯六年·春·泉州)
几乎在渤海“禹墟”异动、释放出探测波动的同一时刻(尽管两个时代存在时差,但在某种超越时间的联系层面,产生了共时性感应),远在数千里之外泉州绣坊中的林晚晴,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她不是被声音吵醒,而是被一种从灵魂深处炸开的、强烈的悸动与刺痛感惊醒。那种感觉难以形容,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仿佛有无数细针同时刺入大脑。梦中,她再次看到了那个肩膀有发光螺旋印记的背影,但这次,那背影转了过来——虽然面容依旧模糊,但她清晰地“看”到,那人的手中,握着一块与她父亲留下的黑盒材质极其相似、但形状不规则的碎片,碎片上的螺旋纹路正在疯狂闪烁!
紧接着,无数破碎的画面和信息洪流般涌入她的意识:沸腾的深海、燃烧的金属、巨大的漩涡、冰冷的警告轰鸣……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召唤感,那感觉并非来自梦境,而是来自……北方!来自深海!与她怀中那块徐光启所赠玉符的微弱温热,产生了强烈的共振!
“啊!”林晚晴捂住胸口,蜷缩在床上,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衣。那感应来的快,去的也快,但留下的惊悸和那清晰的“召唤”方向感,却深深烙印在她脑海中。
“小姐!怎么了?”外间守夜的林伯听到动静,慌忙推门进来,点亮油灯。
林晚晴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指着北方,声音颤抖却异常肯定:“林伯……北边……海里……出大事了!有东西……醒了……在叫人……叫的……是和我,和爹爹留下的东西……有关的人!”
林伯闻言,骇然失色。小姐的灵觉再次应验,而且这次感应如此强烈、指向如此明确!北边的海?难道是……渤海?那里发生了什么?和老爷(林牧之)的遗物有关?还有“叫人”?叫谁?
“小姐,您别急,慢慢说。”林伯努力镇定,扶起林晚晴,给她喂了口水。
林晚晴逐渐平复呼吸,但眼神中的惊惧变成了某种决然。“林伯,我们不能再等了。这感应……是警告,也是……指引。我有感觉,如果我不去弄明白,不去找到那个‘召唤’的源头,或者该去回应的人,以后……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而且可能……会波及到我,波及到很多人。”
她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北方星辰暗淡。“我要去北方。去……京城,找沈大人,徐大人。只有他们,可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只有他们……或许需要我的‘感觉’。”
一个九岁多的女孩,说出要跨越数千里前往京师的话,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但林伯看着小姐那双清澈却仿佛洞悉了某种命运的眼睛,知道她是认真的,而且……这或许真的是无法逃避的宿命。
“小姐,此事……太过凶险。路途遥远,且眼下朝局似乎不稳,听说京师那边……”林伯忧心忡忡。
“再凶险,也比坐在这里,等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找上门来要安全。”林晚晴语气平静得可怕,“林伯,你帮我安排。我们不能大张旗鼓,最好……扮作寻亲或贩绣品的客商,找可靠的车船行。爹爹留下的钱,应该够用。”
林晚晴不知道,她这因强烈感应而做出的决定,恰恰让她在某个层面的轨迹,与那从深海“禹墟”释放出的、寻找特定“共鸣者”的探测波动,产生了微妙的重叠。她就像一枚被无形磁石吸引的铁屑,正身不由己,却又主动地,投向那风暴即将汇聚的核心。
冰河之下,微光闪烁,那是危机,也是希望。
各方势力在各自的道路上遭遇挫折或险阻,但命运的织机已然加速。
风暴的前奏已经奏响,真正的巨浪,正在酝酿成形,等待着将所有卷入者,抛向未知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