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中秋月隐。
天,像一块被浓墨浸透的幕布,沉沉地压在青禾村的山峦之上。
风声呜咽,不再是麦浪的私语,而是化作了鬼哭狼嚎般的咆哮,卷起沙石,抽打着每一寸暴露在外的土地。
“咔嚓!”
一道惨白色的电光,如天神暴怒时挥出的长鞭,骤然撕裂夜空,将整片麦田映得亮如白昼。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要将人的魂魄都从躯壳里碾出来。
豆大的雨点,终于砸落。
起初是噼里啪啦的试探,瞬间便连成了瓢泼之势,天地间挂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雨帘。
“妈的,这鬼天气!”
麦田边缘,一个泥猴般的身影踉跄着爬上田埂,正是二癞子。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回头啐了一口,对着身后几个同样狼狈的同伙低声咒骂:“都跟紧了!那娘儿们就在地中间,跑不了!手机都给老子举稳了,今晚就让全网看看,这帮神婆是怎么在雷雨天里跳大神的!”
他身后一个叫 “瘦猴” 的混混,举着开了防水袋的手机,强光手电的光柱在狂风暴雨中剧烈摇晃,如同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孤舟。
直播间里,几百个夜猫子正起哄着:
“癞子哥威武!带我们直击封建迷信第一现场!”
“我赌五毛,马上就要开始脱衣服请神了!”
“这雨下得,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吧?”
二癞子看着屏幕上的弹幕,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快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沈玖那张清冷孤傲的脸,踩在泥里,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找到了!” 瘦猴的电筒光柱猛地定住。
雨幕深处,麦田中央,一个身影孑然独立。
沈玖赤着双脚,深深踩在被暴雨浇灌得泥泞不堪的土地里。
雨水将她的长发和衣衫尽数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却倔强的轮廓。
她像是从这片土地里生长出来的一尊雕像,任凭风吹雨打,纹丝不动。
她的左手掌上,胡乱缠着一条布带,殷红的血迹从中渗透出来,又被雨水冲刷、晕开,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淡红色。
而她的右手,高高举着那把她亲手打造的仿制曲刀。
刀锋向天,仿佛在与那煌煌天威对峙。
“嘿,还真穿上戏服了!” 二癞子怪笑一声,带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趟了过去,强光手电毫不客气地直射在沈玖脸上,“来来来,各位老铁看清楚了!这就是青禾村的‘酒神’!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淋雨,说是要给老天爷献祭!我问问你,沈玖,你是打算献你这身湿衣服,还是你那张脸啊?”
直播镜头死死地对准了沈玖。
然而,沈玖仿佛没有听见他的污言秽语,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她的双眼微闭,嘴唇翕动,一道古老而沧桑的歌谣,竟穿透了哗哗的雨声与隆隆的雷鸣,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一脚天,一脚地,汗水滴入曲心里……”
“三更火,五更霜,盼得新粮酿琼浆……”
是《踩曲谣》!
那不是舞台上表演给外人听的华丽曲调,而是最原始、最质朴的古调。
每一个字,都带着田埂的泥土味,带着深夜酒坊里的汗水味,带着一代代酿酒女人弯腰劳作时的叹息与期盼。
二癞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声音里,有种让他心头发毛的力量。
“装神弄鬼!你唱给谁听!”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压过那道歌谣,“兄弟们,给我把她那破刀抢过来!我看她拿什么祭!”
几个混混闻言,狞笑着就要上前。
就在此时!
“轰 —— 隆 ——!”
一道比刚才亮上十倍的惨白色闪电,仿佛一柄顶天立地的巨斧,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劈落在距离众人不过百米远的一棵老槐树上!
火光冲天!焦黑的木屑四散纷飞!
那股震动,不再仅仅是声音,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冲击波,横扫整片麦田。
脚下的大地,竟如同活物一般,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啊 ——!”
二癞子等人被这近在咫尺的天威吓得魂飞魄散,惨叫着连滚带爬地后退,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直播,什么抢刀。
全场死寂,唯有雨声哗哗。
也就在这死寂之中,沈玖猛然睁开了双眼!
她的目光,没有看天,没有看人,而是死死地盯住了自己脚下那片翻涌的泥土!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就在那把仿制曲刀插入的旁边,一抹与泥土截然不同的暗青色,缓缓破土而出!
那是一截刀尖。
锈迹斑斑,带着千年光阴的腐蚀,却又透着一股不屈的、深入骨髓的锋利。
它就像一株拥有生命的植物,顶开了厚重的泥土,一寸,一寸,坚定而缓慢地,从大地深处,升起!
先是刀尖,再是刀身,最后是古朴的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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