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雷雨,洗尽铅华。
青禾村的天空,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湛蓝,仿佛一块巨大的琉璃,倒映着下方金色的麦浪。
然而,比这天空更澄澈、比这麦浪更汹涌的,是那场在虚拟世界里掀起的滔天巨浪。
《奶奶说的刀,回来了》—— 这个朴素到近乎笨拙的标题,像一根引线,点燃了积压在无数人心底的某种情绪。
视频发酵的速度,已经不能用 “火爆” 来形容,那是一种近乎病毒式的、席卷一切的文化现象。
清晨六点,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这条视频已然登顶所有平台的榜首。
而真正让这场舆论风暴从民间喧嚣升格为时代回响的,是新华社客户端在上午九点整,发布的一篇深度特稿。
标题锋锐如刀 ——《一把锈刀,为何让百万网友破防?》。
文章并未纠缠于 “神迹” 的真伪,而是以一种冷静而悲悯的笔触,将镜头拉回到了那片土地,拉回到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这不是迷信的狂欢,更非灵异的猎奇。剥开雷电与暴雨的奇观外衣,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被压抑了百年之久的群体,用血与泪,终于喊出了自己的名字。那把刀,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它是从一代代女性酿酒师被遗忘、被抹杀的记忆里,生长出来的。它所承载的,是这片土地上,沉默的、坚韧的、不屈的灵魂……”
这篇报道,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更广阔的场域。
它为这场狂热的讨论,定下了一个沉郁而庄重的基调。
县融媒体中心的记者小张,是第一个赶到青禾村的官方媒体人。
他找到了桃婶,采访地点就在那片已经被拉起警戒线的麦田旁。
那把青铜曲刀 “秋”,此刻正静静地陈列在村委会临时搭建的防雨棚里,由两名从县博物馆紧急调来的安保人员看守着,气氛肃穆如朝圣。
“桃婶,您作为昨晚唯一的亲历者,能和我们讲讲当时的心情吗?当您看到那把刀出现的时候……” 小张的声音很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崇敬。
桃婶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脸上的皱纹似乎被昨夜的泪水冲刷得更深了。
她不再是那个在村口与人闲话家常的普通妇人,她的眼神里,有一种被历史的洪流冲刷过后留下的、安宁的疲惫。
她没有看镜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远处那把古刀上,浑浊的眼眶又一次泛红:“心情…… 谈不上啥心情…… 就觉得,该回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让周围所有嘈杂都安静下来:“我娘,我奶奶,我奶奶的娘,一辈子都在跟泥巴、跟麦子、跟酒曲打交道。她们的手,一到冬天就裂口子,那口子比这地里的沟还深。她们酿的酒,人人都夸好,都说是‘麦田秋’。可族谱上,没她们的名字。县志里,也没她们的名字。好像她们一辈子,就只是谁家的女人,从来不是一个正经的‘匠人’。”
桃婶顿了顿,终于转过头,直视着记者年轻的脸,一字一句地问:“记者同志,我不是什么大师,我也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就想知道…… 我妈的名字,我奶奶的名字,能不能…… 能不能写进书里?让以后的人晓得,有过她们这些人。”
一句话,问得在场所有人,心头猛地一酸。
年轻的记者小张,拿着笔的手微微一颤,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苍白。
他沉默了良久,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在采访本上用力写下了一行字。
他没有记录桃婶的原话,而是写道:“为无名者立传,为沉默者发声。”
……
与此同时,小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了所有蜂拥而至的 MCN 机构和商业合作电话。
这些电话里许诺的数字,从五位数到七位数,足以让任何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迷失。
但他没有。
屏幕上,那些闪烁的、充满诱惑的商业邀约,在他眼中,远不如昨夜那道划破天际的闪电来得真实。
他关掉手机,从床底下翻出十张崭新的空白优盘,用家里那台老旧的电脑,开始进行一项缓慢而庄重的 “备份” 工作。
他将那段没有任何剪辑、保留了所有风声、雨声、雷声和哭喊声的原始录像,仔仔细细地刻录了十遍。
做完这一切,他找出纸笔,用一个少年最认真、最干净的字迹,写了十张一模一样的纸条:“奶奶,您看,您的故事,真的有人听到了。您不是幻觉,您真的存在过。”
他将优盘和纸条一一装好,骑上他那辆吱嘎作响的旧自行车,穿行在雨后清新的乡间小路上。
他把这些优盘,分别送到了当初参与沈玖口述史记录的那十位老妇人的家中。有的老人已经不在了,他就交到她们的子女手里。
那些已经白发苍苍的子女,在接过这薄薄一片优盘时,手都在颤抖。
这哪里是一张优盘,这是母亲一生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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