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静静铺在祖宅的废墟之上,将断壁残垣勾勒出一抹苍凉的剪影。溪流里,十七盏莲花灯已漂向远方,如同十七颗不灭的星辰,带着那些被遗忘了半生的名字,去往时间的尽头。
村民们渐渐散去,古老的《踩曲谣》也隐入夜风,只留下余音在沈玖心头萦绕。
她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她的发梢,带来一丝窖池边特有的、混杂着粮食与泥土的醇厚气息。
胜利的喜悦并未完全占据她的心神,反而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如同一粒微尘落入精密的机芯,让完美的运转出现了一处瑕疵。
她心念微动,打开了那片唯有她能看见的、流光溢彩的系统界面。
金色的文字静静悬浮着,却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眼底:
“【血脉印记?终阶融合】完成度:98%……”
“警告:检测到核心记忆阻断源,融合进程停滞。阻断源定位:青禾沈氏祠堂,东厢档案库。”
98%.
只差最后一步,却如隔天堑。沈玖的目光骤然一凝,望向不远处那座在夜色中宛如巨兽般蛰伏的祠堂。
东厢档案库,那里存放着沈氏一族数百年的根系 —— 历代修撰的族谱。
她明白了。
女匠谱的建立,唤醒了无数散落的记忆,却未能撼动那最核心、最根本的 “正统” 叙事。
真正的谎言,被白纸黑字地供奉在祠堂最深处,如同一道堤坝,死死地拦住了那最后 2% 的洪流。
第二天清晨,沈玖捧着那本刚刚汇集了数十个名字、墨迹与指印尚温的《青禾沈氏女匠谱?初辑》,踏入了祠堂。
祠堂里香烟缭绕,气息比往日更加沉闷。
沈德昌独自坐在太师椅上,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眼窝深陷,两鬓的白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他看着沈玖手中的红册子,眼神复杂,既有被冒犯的怒意,又有一丝无法掩饰的动摇。
“德昌爷,” 沈玖将册子轻轻放在他手边的八仙桌上,声音清冷而平静,“女匠谱已立,但我想,这些名字,也该被写回她们原本应该在的地方。我想查阅清代以前的老谱,核对先祖们的真实功绩。”
沈德昌的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警惕与抗拒的光芒。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太师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胡闹!” 他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族谱乃宗族之根基,岂是你说看就看!你一个旁支出身的丫头,更无权触碰正谱!给我出去!”
他的拒绝,比沈玖预想中更加激烈,甚至带着一丝恐慌。
这反而印证了她的猜测 —— 那本被他视若神明的族谱,藏着见不得光的秘密。
沈玖没有再争辩,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她知道,强攻无用,那座东厢房的锁,锁住的不仅是纸张,更是沈德昌一生的执念。
当晚,桃婶的身影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祖宅废墟旁。
她没有多言,只是将一个用粗布包裹的东西塞进沈玖怀里,那东西沉甸甸的,带着泥土的冰凉:“这是我娘生前用的一个试曲陶罐,烧坏了,没舍得扔。” 桃婶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夜色中的鬼神,“你看看底下。”
沈玖回到临时搭建的板房里,在灯下解开布包。
这是一个烧制得有些歪斜的粗陶罐,罐身布满细密的窑裂纹。
她将陶罐翻过来,只见底部刻着一行小字,笔锋稚嫩却有力:“云娘制曲,嘉廿三。”
嘉庆二十三年,公元 1818 年。
沈玖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几个字,冰凉的触感仿佛带着两百年前的温度。
“我娘临终前跟我提过一嘴,” 桃婶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她说,她小时候听我奶奶讲,祠堂里的老谱,最早写的是‘女创其法’,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男丁首创’。还说…… 那本谱子,好像换过一次皮面。”
换过一次皮面!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沈玖脑中的迷雾。
她瞬间明白了那 98% 的症结所在。
历史并非被遗忘,而是被篡改!被物理性地刮削、覆盖、偷梁换柱!
她的脑海中,系统赋予的【明代纸张酸碱反应知识】与大学考古系里学到的 “隐墨显影法” 瞬间交汇。
古代墨迹,尤其是混有矿物颜料的墨,其成分会渗透进纸张纤维深处。
即便表面被刮去,用特定的物理或化学方法,依然有可能让那些沉睡的字迹重新显现。
一个大胆而周密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形。
她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与外界隔绝的环境。
她拨通了孙秘书的电话:“孙姐,是我。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一个…… 可能有点出格的忙。”
电话那头,孙秘书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干练:“说。”
“我需要借用县档案馆的恒温恒湿库房一晚,以‘非遗申报材料紧急核查’的名义。我必须避开所有人,尤其是沈德昌的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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