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一层薄薄的冷雾如纱,笼罩着青禾村的田野。
那块县里新立的官方说明牌,在雾气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字迹清晰如刻,却冰冷得似一道无情的判词。
沈玖站在牌前,伸出右手,习惯性地覆了上去。
这一次,掌心静默无声。
没有灼烫的触感,没有温润的回应,没有熟悉的电子音响起。
仿佛那个伴随她一路走来的神秘系统,在官方尘埃落定的这一刻,也随之归于沉寂。
她并不意外,只是缓缓收回手,眸光垂落。
昨夜下过一场小雨,石碑的基座旁,一洼浅浅的积水倒映着灰白的天光。
就在她视线触及水面的刹那,水中倒影骤然扭曲,十七个模糊人影如烟似幻地闪过,快得仿佛只是视觉残留的错觉。
沈玖的心猛地一跳,再定睛看去,水中只有自己清瘦的倒影和寥落的云。
她没有声张,只是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打开,里面是几十粒饱满金黄的麦种——这是她从省图回来时,从那个与磁带同罐封存的陶罐里,悄悄带回来的“燎原麦”。
她用指尖在碑角湿润的泥土里,轻轻刨开一个小坑,将那几十粒麦种小心翼翼地埋了进去。
泥土的气息混着清晨的草木香,沁人心脾。
她知道,真正的记忆,从来不在那冰冷的石碑上,也不在官方的文件说明里。它在活人的血脉中流淌,在代代相传的歌谣里回荡,在年复一年破土而出的麦苗间萌发。
“种子……已经落地了。”她轻声自语,声音被风吹散。
……
千里之外的省城,一间灯火通明的公寓里,烟灰缸早已堆满了烟头。
陆川双眼布满血丝,像两盏即将燃尽的灯,死死盯着屏幕上如瀑布般疯狂滚动的代码和数据流——他已经不眠不休整整两日夜。
丰禾集团内部的网络防火墙,曾是他亲手构建的壁垒。
如今,他却要亲手将其拆解,像一个熟悉自家构造的“盗贼”,精准地寻找着那个最隐秘的“保险柜”。
“找到了!”
凌晨四点,当第一缕天光如利剑般刺破夜幕时,陆川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烁着疲惫却亢奋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终于拼凑出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不仅有郑雯君以“文化咨询费”名义收受的三笔转账(总额高达一百七十万,资金来源均指向丰禾集团旗下空壳文化公司),更致命的,是一份从服务器深处打捞的、加密等级最高的未提交版《麦田秋技艺归属评估报告》。
报告附件里,有一段被特意标注“建议删除”的文字:“……为确保传承谱系清晰,避免因历史遗留问题导致产权归属复杂化,建议在最终申报材料中,剔除清末至民国时期,女性参与者在制曲、酿造环节中的历史贡献记录……”
“避免……复杂化?”陆川看着这行字,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
他仿佛能看到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在豪华会议室里轻描淡写地用这几个字,将无数女匠一生的心血与姓名,从历史中一笔勾销。
他将所有文件打包加密,拨通了阿飞的电话:“阿飞,东西发给你了。”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电话那头,阿飞的声音带着紧张:“陆哥,这次……还是走煽情路线?”
陆川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渐亮的天空,缓缓吐出口烟圈:“不。”他一字一顿,“我以前,是给他们砌墙的人。这一次,我们要用他们自己的砖,把整座腐朽的殿堂,砸个稀巴烂。”
“这一次,不是直播感动谁。”
“是要让权力,学会颤抖。”
当天上午,阿飞的直播间标题换成了触目惊心的八个大字——“民间记忆,在线听证”。
没有预热,没有宣传,但“守碑”事件积累的庞大流量,瞬间涌入直播间。
阿飞一改往日的嬉笑怒骂,神情肃穆地坐在镜头前:“各位,今天我们不讲故事,我们呈上证据。”
第一个被连线的,是青禾村的赵阿婆。
老人有些紧张,面对镜头,颤巍巍地举起一个用蓝布包裹得整整齐齐的本子。
当她解开布包,将那本泛黄、卷边的册子展现在千万网友面前时,整个直播间静了一瞬——那是一本手写的踩曲记录本。
“这是……这是俺娘当年偷偷记下的……”赵阿婆的声音带着哭腔,“啥时候下料,啥时候翻曲,井水要多凉,麦子要多干……她说,老祖宗的手艺,不能到了咱手里,就成了糊涂账……”
镜头拉近,特写给到本子上:娟秀又用力的字迹,记录着一个个温度、湿度、时辰;某一页页脚,还留着被水汽氤氲的墨迹,和几点暗红色的疑似血迹的斑点。
那一刻,弹幕疯了:
“天呐!这不是传说!这是详实的实验数据!是科学!”
“哭死我了,什么叫传承?这就叫传承!”
“这比任何红头文件都有利!丰禾集团还有脸说这是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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