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禾村的瓦片上,溅起一片迷蒙的水雾,仿佛要将整个村庄从山坳里彻底冲刷干净。
电闪雷鸣间,一道瘦削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泥泞的院坝,踉跄着扑向女塾亮着灯火的门。
“沈玖姐!”
门猛地被推开,裹挟着一身寒凉水汽的,是盲人老程的徒弟,小林。
他浑身湿透,脸色苍白,那双总是空洞无神的眼睛此刻却仿佛凝聚了所有的光,死死地“望”着沈玖的方向。
他怀里,用身体护着一个东西,双手颤抖地捧了出来。
那是一块湿漉漉的黄麻布,已经被雨水浸透,却依旧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混合了麦秆与焦煳的香气。
“师父……师父说,他眼睛看不见,记东西全靠手。这段‘闭气发酵’的温控心法,几十年来他只跟自己说过。他说,写在纸上会被烧,录进带子会被偷,只有……只有用手才能记住,也只有手才能传下去。”
小林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块麻布。
沈玖的呼吸骤然一滞。
麻布之上,没有墨迹,只有一片密密麻麻、排列有序的凸起点阵。
每一个点,都是一个清晰的烙痕,是用烧得滚烫的曲刀尖,一下,一下,精准地烫在粗糙的布料上。
这不是文字,这是盲文——一部只能用指尖去“阅读”的经文。
沈玖伸出手,指腹轻轻滑过那些凸起的烙痕。
触感温热,仿佛那柄曲刀残留的余温,仍蛰伏在这细密的点阵之中。
她阖上双眸,刹那间,一幅清晰的动态曲线图在脑海中铺展开来——那是酒醅在密闭发酵期间,从升温、持平到缓慢降温的完整过程。
每一个凸点,都代表着一个时辰的温度变化;点与点之间的距离,则代表着升降的速率。
这哪里是什么心法,这分明是一份用身体感官绘制出的、活的工艺数据图!
视觉的失能,反而造就了触觉的极致敏锐。
老程用他自己的方式,创造了一种天生就能抵抗任何光学扫描和图像识别的“加密”手段。
“好……好一个‘只能用手记’。”沈玖心头巨震,一股暖流混合着敬畏,从胸口直冲天灵盖。她轻扶住小林颤抖的肩膀,一字一顿道:“小林,你师父传给我们的,不是心法,是火种。现在,我们要让这火种,烧得更旺。”
她当即做出决定:即刻起,“酒话”的传承,必须同步转化为一套完整的触觉符号系统。
这个艰巨而精妙的任务,落在了小铜的肩上。
祖父废弃多年的铜坊,在暴雨停歇的清晨,重新升起了炉火。
风箱被拉得呼呼作响,那沉睡的炉膛仿佛一头苏醒的巨兽,贪婪地吞噬着木炭,吐出橘红色的火焰。
小铜赤着上身,汗水沿着他年轻而结实的肌肉线条滑落,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成一缕白烟。
他没有熔炼青铜,而是在调制一种特殊的陶土。
“玖姐,你看。”小铜将一块泥胚递给沈玖,“摄像头能拍到碗底的字,但它拍不到一粒麦子在泥土里留下的凹痕有多深。AI能识别图案,但它读不懂脚掌踩在曲药上时,那种若有若无的压强变化。”
沈玖接过泥坯,入手细腻而坚韧。在泥胚的底部,小铜用几枚形状各异的微型刻刀,雕琢出了一组全新的“纹路”。
那不是字,也不是画。
其中一道,细密如发丝,模仿的是麦粒在酒醅中均匀排列的姿态;
另一道,形如浅浅的脚印,却在脚心处有一丝微不可察的下陷,那是踩曲时“脚跟沉”的力道体现;
还有一片,是无数个针尖大小的微凸小点,散落无序,仿佛是发酵时,曲池中气泡破裂前那一瞬间的骚动。
每一道纹路,都是一个可触摸、可感知的“工艺节点”。它们是活态技艺的化石,是凝固在陶器上的肌肉记忆。
“好。”沈玖只说了一个字,眼中却有星河流转。
一旁的陆川看得心驰神往,忍不住补充道:“我们可以用这些陶碗的碗底,制作成一套‘曲纹拼图’。让村里的孩子们从小就玩,不用教他们这是什么,就让他们在游戏里去触摸、去拼接。待他们长大,首次踏入曲房时,这种感觉会如本能般苏醒。”
沈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就在她颔首的刹那,那个久违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多模态信息茧房”与“跨感官传承场”初步构建完成,知识活化进入新阶段。特别奖励:“感官迁移引导术”。该术法可引导特定人群,在缺失一种感官信息时,通过强化其他感官,重构并补完完整的感知经验】
沈玖心中微动,默然收下了这份奖励,脸上却波澜不惊。她明白,真正的考验,方才拉开序幕。
次日,一场匪夷所思的“无声踩曲”演练,在青禾村最大的一个酿造车间里展开。
九位核心传承人一字排开,无一例外,双眼皆被黑布蒙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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