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泣如诉,细密地敲打着青禾村每一片残存的瓦砾,也重重地敲击着徐工那颗摇摇欲坠的科学心脏。
他最终一无所获,手中紧握着那只空碗,满心都是荒谬与失落,狼狈不堪地撤走了所有设备和人员。
世界,仿佛一夜之间又还给了青禾村。
然而,村庄的宁静之下,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正在被唤醒。
凌晨三点,夜色最浓,雨声渐歇。
沈玖独自伫立在南坡地窖的入口,湿润的泥土气息与若有若无的酒醅香交织在一起,悄然钻入她的鼻息。
她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是在赴一个无声的约。
沙沙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轻微而执着。
是铁蛋。
少年怀里紧紧抱着一台老旧的方块式录音机,机身布满了岁月的划痕,仿佛每一道都承载着他对奶奶的深深思念,那是奶奶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他跑到沈玖面前,黑亮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着一簇火苗,献宝似的将录音机和一盘磁带递了过去。
“玖姐,”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我录下来了……录下了它们说的话。”
沈玖心中一动,接过那沉甸甸的旧物。
“每天半夜,一到子时,即晚上11点至凌晨1点,坛子里就会发出声响。
声音虽小,却清晰可闻。”铁蛋指向地窖深处,“每天的声响都不尽相同,仿佛……仿佛在低吟浅唱。”
沈玖将磁带放入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咔嗒”一声轻响后,一阵微弱的电流嘶声传来。
紧接着,一个苍老而悠远的声音,仿佛自地底深处缓缓升起,如潺潺流水般吟哦而出。
那既非歌,亦非话,而是一种介于二者之间的曲调,每个音节都带着奇异的共振,仿佛能直击人心。
这声音,沈玖再熟悉不过。
这是《培菌心诀》!
而且是早已失传的,关于“老窖活养”的九段核心诀!
磁带继续转动,一段终了,又起一段。
九段吟诵,音色各异:有的沉雄如古钟,对应着入窖封泥时的厚重,其中窖泥微生物如梭菌纲主导生成己酸,与乙醇酯化形成标志性成分己酸乙酯;
有的轻快如流水,描摹着开窖取醅时的灵动,展现了传统酿造技艺与现代科技的结合;
有的温润如春风,讲述着润粮配料时的精微,体现了浓香型白酒的感官风味特点。
九段曲调,各自独立又相互勾连,以一种玄奥的韵律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一部完整且鲜活的浓香型白酒酿造古法。
沈玖猛然抬起头,望向那漆黑的地窖入口,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
她终于明白了!
那九枚陶符,不仅仅是信息的封存器,它们更是一个个微型的共鸣道场!
它们以自身为核心,引动着这片土地的水脉、地气,将封印在其中的技艺信息,通过环境共振的方式,持续不断地向外“广播”。
土地、空气、水分……这片养育了青禾村祖祖辈辈的自然,正在代替已经逝去的人,记忆着、吟唱着属于它们的根!
“玖姐,这是什么?”铁蛋好奇地问。
沈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有吟诵的韵律萦绕。
她关掉录音机,郑重地将磁带收入怀中,然后揉了揉铁蛋的头,声音中透着前所未有的激昂:“铁蛋,这是我们的根在歌唱。”
……
天亮时分,陆川收到沈玖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两个字:“成了。”
半小时后,青禾村仅存的几位核心人物,聚集在村委会临时搭建的板房里。
除了沈玖和陆川,还有负责联络各村的德叔,以及从城里偷偷赶回来的酿酒师小铜。
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徐工失败了,但他背后的人不会。”陆川的指尖在笔记本电脑上飞速敲击,屏幕上跃动着复杂的网络拓扑图,“他们会用更直接、更粗暴的方式,比如,将整个青禾村划为‘高风险地质区域’,强制搬迁,然后……彻底‘净化’这片土地。”
德叔的老脸瞬间绷紧:“他们敢!”
“他们当然敢。”陆川的语气冰冷,“在绝对权力面前,我们的‘神秘’显得如此脆弱。他们要的是数据,我们给了他们心跳。当他们无法理解心跳时,他们就会选择让心脏停止跳动。”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才是最残酷的现实。
“所以,我们不能守。”沈玖开口了,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平静而坚定,“我们要散。”
她看向陆川:“你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陆川点点头,将屏幕转向众人。上面出现了四个大字——“星火计划”。
“既然根是烧不尽的,那我们就让它在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悄然生根,蓬勃发芽。”陆川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们的传承,不应仅镌刻于陶符之上,不应仅寄托于这片土地的共鸣。它要融入人的血脉,映入人的眼眸,渗透进最平凡的日常生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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