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新闻发布厅。
聚光灯如白昼般炽烈,将徐工脸上每一丝傲慢都照得纤毫毕现。
他站在台前,背后巨大的显示屏上,正播放着一段由高速摄像机精准捕捉、经三维软件细腻渲染的影像。
“各位请看。”徐工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这是我们团队对青禾村‘九转培菌’工艺进行的初步数字建模。左侧,是我们的专家团队,身着生物传感服,遵循经过优化的标准化操作流程,确保动作曲线的平滑性和能量消耗的稳定性。”
屏幕上,左侧的人形模型动作精准得如同精密机械,每一个抬脚、落脚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右侧,是采集到的民间传承人影像。”他话锋一转,嘴角挂着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轻蔑,“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九位传承人的动作存在显着的个体差异,发力方式、踩踏节奏、转身幅度……数据波动极大。这证明了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屏息凝神的记者和官员:“证明了这种所谓的‘活态传承’,本质上是一种依赖个人直觉和模糊经验的、不稳定的、不可复制的手工作坊式行为!它不具备成为工业化标准的可能性,甚至……它本身就是一种对技艺的‘误读’!”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天啊,数据差异这么大?”
“这么说,老手艺人其实每次做得都不一样?”
“科学不会骗人,看来这非遗……水分不小啊。”
议论声如潮水般翻涌,几乎要将坐在台下首排的沈玖淹没。
她身旁的几位村干部面色涨红,几次欲起身反驳,却都被她一个眼神止住了。
沈玖始终未看徐工一眼,她的目光平静如水,落在主席台桌角,仿佛那不过是一粒微尘。
直到议论声渐起,徐工嘴角的笑意愈发得意时,她才缓缓举起了手:“徐教授,说完了吗?”
徐工眉头微蹙:“沈小姐有何高见?莫非是想质疑科学数据?”
“不敢。”沈玖站起身,身姿挺拔如一株青竹,“我只是想请大家看另一段影像。小川,放吧。”
她话音刚落,发布厅的灯光骤然熄灭。
徐工背后那块巨大的屏幕上,他精心准备的数据图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黑暗中,隐约能看到南坡旧曲坊的轮廓,月光稀疏,万籁俱寂。
“这是……”有人不解地低语。
下一刻,九个模糊的黑影,在无光的环境下,悄无声息地动了。
没有口令,没有音乐,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投料、翻曲、踩踏……九个人的动作,从起手到收势,宛如一体。
她们的脚步交错,却从未碰撞;
她们的呼吸起伏,仿佛是同一个人肺腑的翕张。
那并非舞蹈,却比最精密的舞步更具韵律;
那并非仪式,却比最古老的仪式更显庄重。
月光偶尔透过残破的屋顶,照亮一角,能看到她们脸上蒙着厚厚的黑布。
高速摄像机捕捉的慢镜头,将这一幕的诡异与和谐推向了极致。
九道身影的动作轨迹,在黑暗中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完美重合,不差分毫!
发布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是谁的手机屏幕亮起,弹幕网站上,这段同步直播的视频已然彻底引爆:
“卧槽!这叫不稳定?这是复制人大军吧!”
“我鸡皮疙瘩起来了!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同步率!”
“楼上的,这不是同步率,这是灵魂共振!”
“徐教授,脸疼吗?你的科学好像解释不了这个啊!”
灯光重新亮起,徐工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定格的最后一帧画面——九个黑影在黑暗中融为一体,宛如一尊蛰伏的古神:“这……这是剪辑!是特效!是弄虚作假!”他失态地低吼。
沈玖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徐教授,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这段视频的原始数据,已经按照法定程序,同步上传至省公证处服务器进行保全。欢迎你用全世界最顶尖的科学,去‘证伪’。”
……
当夜,青禾村。
小铜的房间里,灯火通明。
这个平日里腼腆的少年,此刻专注得如同雕琢传世之作的宗师。
他没有碰电脑,桌上摆着的,是几截枯黄的麦秆、一小盆和好的黄泥,还有一碗散发着石灰与糯米浆气味的古法灰浆。
被焚毁的曲模图纸,早已化为灰烬。
但老铜匠张叔临终前,曾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地描述过那模具的模样。
那些童年时听过的、早已模糊的记忆,此刻在小铜的脑海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七分麦秆三分泥,骨肉相连。尺寸要看天,夏至的日影,量到第三块砖缝,就是它的长……”
“……转角处要用卯榫,不能用钉,铁器会伤了酒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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