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云娘,我们……回家了”,宛如一道咒语、一句誓言,在青禾村寂静的夜空下,被风揉散,又由星光重新聚拢,最终沉淀在沈玖的心湖深处,归于平静。
日子,重归一种炽热而平静的状态。
“回源计划”之后,联盟仿佛经历了一场淬火,剔除了浮华,留下了坚韧的精钢。
十七个村落,如十七根拧在一起的麻绳,力量朝着一处使。
南坡那片划作“共耕区”的麦田,便是这股力量最初的落点。
初春的暖阳,带着一缕未尽的寒意,洒在翻涌的泥浪上。
铁牛叔赤着膊,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嘴里叼着根草棍,正扯着嗓子指挥新买的农机:
“嘿!阿海!把犁头再往下探三寸!咱们这麦子,要的是深根!根扎得深,才能吸足地气儿,酿出的酒才够劲儿!”
阿海,这位九转培菌诀的年轻传人,此刻却像个初学步的孩童,笨拙地操控着方向盘。
他满头大汗,咧嘴笑道:“铁牛叔,这铁家伙可比伺候曲娘子难多了!劲儿大了怕伤了地脉,劲儿小了又怕它罢工!”
田埂上,村民们或坐或站,脸上洋溢着久违而朴素的希望。
笑声、吆喝声与农机的轰鸣交织在一起,谱成一首名为“新生”的田园交响曲。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猛地撕裂了这片和谐。
铁牛叔指挥的那台大型旋耕机,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住,整个车身猛地一震,履带在原地疯狂打滑,刨出一个半人深的土坑。
“停!快停下!”铁牛叔脸色骤变,扔掉草棍就往坑边跑。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只见土坑底部,一块青黑色的石板,断成了两截,静静地躺在那里。
上面布满了青苔和泥垢,但裸露的断口却崭新得令人心惊。
一个上了年纪的村民,凑近了仔细端详,忽然“咦”了一声,声音都有些发颤:“这……这不是……咱们沈家祠堂外头,那座贞节牌坊的碑记吗?我小时候还见过,后来……后来不知怎么就没了。怎么会埋在这儿?”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在回忆起那个时代贞节牌坊所承载的沉重意义,以及它在历史长河中的变迁。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哗然:
“牌坊记?那可是光绪爷那会儿立的,算文物了吧?”
“快!快上报给县里的文物局!这可是个大发现!”
铁牛叔也有些手足无措,他闯了祸,却也像挖出了宝。
他下意识地看向人群后方的沈玖,寻求主心骨。
沈玖缓步上前,目光掠过众人激动的脸,最终落在那半块残碑上。
在阳光的照耀下,尽管碑面上的许多字迹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但“……氏沈云娘,贞静守节……”这几个字,却因刻得极深而依旧清晰地显露着轮廓,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荣耀与坚持。
她的心,骤然一沉。
村民们的议论声在耳边嗡嗡作响,而她的视线却如磁石般被残碑背面牢牢吸住。
在粗糙的石面上,有一片极不显眼的、细如发丝的划痕。那绝非自然的风化,更像是有人在无尽的黑暗与绝望中,用一根尖锐的钉子,一笔一画,刻下的血泪。
“铁牛叔,”沈玖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块碑,先别上报。帮我把它运到地窖里去,我有用。”
众人一愣,铁牛叔虽有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夜,深沉如墨。
十七号地窖里,空气中弥漫着窖泥与酒醅发酵后特有的、醇厚而复杂的香气。
那半块残碑被安置在最中央的石台上,像一头沉默的困兽。
沈玖屏退了所有人,独自站在碑前。
她伸出手,做出熟悉的签到动作,缓缓将温热的掌心贴上那冰冷粗粝的石面。
没有系统提示音。
然而,就在掌心与石碑完全贴合的刹那——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痛,仿佛烧红的烙铁,从掌心瞬间贯穿了她的手臂,直冲天灵盖!
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夹杂着尖锐的情绪,如决堤洪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那是一个深夜,油灯如豆。
一个瘦弱的女子跪坐在曲房地上,用纤细的毛笔在桑皮纸上疾书。她的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鞭痕。
——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午后,她抱着一个刚刚成型的曲块,在泥泞的山路上狂奔。
为护住怀中的“命”,她失足滑入山沟,任由冰冷的雨水和石子划破脸颊,却仍用身体死死护住曲块。
——那是肃杀的祠堂,几十个黑压压的族老端坐堂上,目光如刀。
她孤零零地跪在中央,面前是一个火盆。
族老将一卷写满了字的手稿,狠狠掷入火中,火苗“腾”地一下蹿起,吞噬了纸张,也烧尽了她眼中最后的光。
“不……不要……”
沈玖猛地抽回手,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窖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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