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暖阳,为青禾村披上了一袭薄如蝉翼的金纱。
“心诺系列”产品一经推出市场,便如同被岁月尘封的绝世佳酿,其馥郁的醇香迅速弥漫整个市场。
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堆满了村委会的长桌,每一张纸都承载着消费者对健康生活的沉甸甸期许。
铁牛叔叼着旱烟,看着会计打算盘打得指尖冒火,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里都盛满了笑意。
这繁华盛景,恰似一幅初展的画卷,墨香犹存,便已尽显气象万千之态。
然而,画卷之上,第一滴不和谐的浓墨,毫无征兆地滴落。
深夜,万籁俱寂。
沈玖床头的手机发出急促的震动,屏幕上闪烁着“林晚秋-云南”的名字。
她的心,猛地一沉。
“沈总……出事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压抑着惊惶与哭腔,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我们这批……这批曲块,废了!”
“菌丝稀疏,香气微弱,像是……像是没了魂。”林晚秋的声音带着颤抖,“我请县里的技术员来看了,说,说活性不足六成。更要命的是,有三坛已经封窖的新酒,用的就是这批曲……”
没了魂的曲,酿不出有根的酒。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沈玖的脑海中炸响。
次日清晨,一场紧急线上会议,在“同脉社”的数字平台上召开。
十七个村落的光点,在虚拟地图上逐一点亮,仿佛夜空中骤然聚起的星群,只是这一次,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丰收的欢愉,而是山雨欲来的压抑。
屏幕上,林晚秋的脸庞憔悴,双眼红肿。
她将一段问题区块举到镜头前。
那本该是菌丝如霜,密布其上,散发着浓郁粮香与曲香的生命之源,此刻却如一块风干的土坷垃,表面仅余星星点点的惨白菌斑,隔着屏幕,仿佛都能嗅到那股微弱、酸败且沉闷的气息。
沉默被一个粗重的声音打破。
是马家沟的马三叔,他上次的提案被“共识地图”无情否决,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我就说!这‘红绸后人’的门槛,是不是太宽了些?什么阿猫阿狗,拿根红绸子就能当祖宗供着了?酿酒是手艺活,是血脉里传下来的东西!没那个血,哪来的那个魂!”
“马三!”铁牛叔一拍桌子,霍然起身,他左臂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因肌肉紧绷而愈发扭曲,“你放的什么屁!晚秋妹子哪点对不住这手艺了?你忘了‘心诺胜印’四个字是啥意思了?”
“我没忘!”马三叔梗着脖子,寸步不让,“可事实明摆着!青禾村、赵阿婆村的曲都没出问题,偏偏她这个外姓人、半路认亲的出了问题!这不是血脉是什么?咱们这是拿所有人的饭碗,陪沈总……玩‘听心’的过家家!”
“你……”
“都别吵了。”
沈玖清冷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争执。
她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张张或担忧或质疑或愤怒的脸,目光最终落在林晚秋身上:
“晚秋姐,信我。”她说,“我过去。”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愤怒地驳斥。只有两个字,一份承诺。
“我过去。”
三个小时后,沈玖已在飞往云南的航班上。
窗外云海翻涌,如同一片迷离的混沌,她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知道,这不是技术问题,而是“心”的问题。
云南的雨,裹着化不开的湿意。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泥土交融的丰腴气息,湿漉漉的,吸进肺里,仿佛能拧出水来。
林晚秋的村子,坐落在雨林边缘。
新建的半地下式窖池,严格按照青禾村的图纸建造,工艺流程的记录本,一笔一画,清晰工整,找不出半点疏漏。
麦种,也是从北方统一调运的“同脉一号”。
一切看起来,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沈玖换上工作服,亲自下到窖池。
潮湿阴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发酵物特有的酸、香、甜、鲜的复杂气味,但那股熟悉的、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窖香”,却淡得几乎无法捕捉。
她站在窖池中央,闭上眼,习惯性地在心中默念:“签到。”
一片死寂。
没有冰冷的系统提示,没有熟悉的暖流。
她的身体与这片土地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她一遍又一遍地尝试,从窖池这头走到那头,答案始终如一。
直到深夜,所有人都已疲惫地睡去,沈玖独自一人,再次来到地窖。
她没有再尝试“签到”,而是像一个最虔诚的学徒,跪坐下来,将手掌轻轻贴在了窖池的内壁上。
那是由黄泥、清泉、酒糟和特殊菌种混合,经过反复捶打、养护而成的“窖泥墙”。它本该是微生物的温床,是孕育美酒的子宫。
指尖传来的,不是预想中温润而富有生命力的触感,而是一种……冰冷的、死板的坚硬,仿佛触碰到了被岁月冻结的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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